漢家
《四海他人》的意思既壯闊,又孤獨得令人心悸。幾個故事看似沒什么特別關聯,像是蕓蕓眾生中的幾個孤例,仿佛誰與誰的命運都沒有聯系。但從另一個角度觀察,這種看似并無深刻關聯的故事和人物又有些像魯迅先生所言:“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是覺得他們吵鬧!”——至少“吵鬧”是共同點,是核心的關聯。但這一切都并非重點,或者說只是表面現象,我是說“四海他人”這個意思就是一個表面的意思,而我想呈現的恰恰是它的反面,即每一個人的命運其實都涵蓋著其他人的命運,或者說某個個體的命運,其實也是全人類命運的一個縮影或集中放大(而非稀釋)。
我試圖在寫作它時打撈出人類面對困境時的自救與自毀,或者無所作為,而對于小說的語言,我則盡可能直接、直給,直見性命。
小說中有一些引文是虛構的產物。我希望這些引文和正文之間能形成一種互文關系,這種關系不僅是相互建筑、支撐或解釋的關系,也是一種相互消解或破壞的關系。相互破壞也是一種文本意義上的聯結,它使語言的流向分裂或者使兩種流向發生對撞,這時你會意外地發現“相互拆臺”的本身也能成為一臺十足的好戲。
各個故事間有一些草蛇灰線般的精神聯系,在本質上它們具有一種互文式的一致性。它們都是虛構的產物,并且也只能是這樣——它們也都是我對于虛構本身的致敬。我在寫作中進行了一些文本實驗,比如用明清白話小說的語言寫了一篇,在語言內部建構一個當代寫作者對于幾百年前古代人事的想象。我渴望在最本質的語言上接近那個被時間封禁的古典歲月,我幾乎是無理地認為如果在語言上做不到恢復或靠近古典語言的那種生機、韻味和表達習慣,也就無法真正還原一個發生在幾百年前的中國北方縣城的靈異事件。
寫作對我來說也像一個靈異事件,它令我癡迷并且敬畏。因為我是《四海他人》的作者,所以在嚴肅的意義上我根本無法談論它。毫無疑問,是我使它誕生了出來,我也在創作它的過程中反復掂量過它的分量,但寫完它后,我卻連它的鱗爪也沒有抓到一片。我理應在發表它時署上我的名字,我也必須這樣做,但我還是對它的語言實體保持著一種過度模糊的距離。我只能說在我的作品譜系里沒有與它近似的東西,而我的小說一直在尋找知音(而非我),因此它自己發明自己的過程就如一種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