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鉆錢眼”讓英雄變成幫兇

王丹譽

宋人羅點的歷史筆記《武陵聞見錄》中記載：南宋時期，有個裝作精通占卜相面的人，經常用銅錢給眾人看相，他還言稱：能從錢眼中看到世間之人和天上星宿相互對應。眾人嘖嘖稱奇，紛紛請他占卜相面，每次他都能講得頭頭是道，更是令人嘆服。

一次，他給清河郡王張俊相面，拿起一枚銅錢，煞有介事地從錢眼中仔細觀察一番后，說道：“我在觀察范圍內看不見天上星宿，只見張郡王在錢眼里坐著……”殿內哄堂大笑。因為大家都知道，張俊貪財好物，富可敵國，相面者因此就用“鉆錢眼”譏諷他。

這個張俊，曾是戰功顯赫的大英雄，他與岳飛、韓世忠、劉光世并稱“中興四將”。后來，他又力主“和議”，竟然淪為殺害岳飛的重要幫兇，晚年受封清河郡王。

從一名功績卓著的將領，最終成為殺害抗金英雄的幫兇，張俊的墮落軌跡似乎令人匪夷所思?！般@錢眼”的冷笑話，或能讓人們理解他墮落的原因。

張俊以其“鉆錢眼”的貪婪，大肆兼并土地，占據巨額田產，成為罕見的大土豪，“占田遍天下，而家積巨萬”。他家曾經一次捐獻給南宋朝廷十萬石租米，清單上分別開列了江東和兩浙路六個州府所屬十個縣共計十五個莊園的租米。他家共有良田一百多萬畝，每年收租米多達六十萬石至百萬石，僅此一項就相當于當時最富庶的紹興府全年財政收入的兩倍多。

張俊家中金銀堆積如山。為了防止被偷，他命人將那些銀子鑄成一千兩一個的大銀球，名叫“沒奈何”，意思是小偷即使眼看著，也搬不走它，拿它們沒辦法。因此，“沒奈何”也就成了大筆金錢的代稱。

紹興二十一年十月，張俊在府中大擺筵席，宴請宋高宗和秦檜。宋高宗在位三十六年，僅參加過兩次大臣家宴，一次是秦檜家，再就是張俊家。宋人周密歷史筆記《武林舊事》對此有詳細記錄，光是這個名目就分初坐、再坐、歇坐好幾輪。說白了，就是吃飽了，歇會消消食，再接著吃。菜品十分繁雜奢華，光是螃蟹，就有洗手蟹、螃蟹釀橙、螃蟹清羹和蝤蛑簽四種吃法。除此以外還附送書畫、瓷器、錦帛、珍玩、錢幣等“伴手禮”，就連隨駕官員和禁衛兵士都一應奉上，甚至不到場者也都有“奉承”（命人捎回送達）。

如此奢華的宴請，張俊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攫取更大的利益，貪圖更多的榮華富貴。宴會現場即行兌現——除自己以外，弟弟、兒子、孫子、侄子、侄孫共十三人被皇帝加官晉爵，還有妻妾、弟媳、女兒、兒媳、孫媳、侄媳等人皆加封國夫人、郡夫人等貴婦品級。

主帥如此，部下可知。張俊的“張家軍”綽號叫作“花腿軍”和“自在軍”。他的部隊常駐京城臨安府，平時養尊處優。有時，張俊把軍中身材高大、長相英俊的挑出來，腿上全都刺青，再穿著短衣褲招搖過市，為此博得“花腿軍”的綽號;又因為戰時不敢抗擊敵軍，只會騷擾百姓，無法無天，時人呼為“自在軍”。

不難理解，張俊為什么會對比自己還小十七歲的曾經戰友痛下殺手，置之死地而后快。他要“鉆錢眼”，貪圖榮華富貴，只能背信棄義，附和奸相秦檜，更與其狼狽為奸，互為表里，最終將力主抗擊金軍的岳飛送上風波亭。他先是四處散布岳飛通敵謠言，繼而買通岳飛部下栽贓陷害，最后和秦檜聯手給岳飛捏造“莫須有”的罪名。至此，他終于心滿意足，博得主子歡心，為自己換取了更大利益。

最終，他沒有躲過被鑄為鐵像，與秦檜一起永遠跪在岳飛墓前謝罪的可恥結局。

【原載《廉政瞭望》】

插圖 / 鉆到錢眼兒里 / 趙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