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白里藏著海

楊立英

一眾好友結伴出行，在一片翠葉花紅中，我選了一棵枯木倚著拍照，自認為高潔冷傲，卻無意發現枯木小小的枝丫間綠意藏生。是為日后華麗綻放，厚積薄發，還是懶散了心情，不想在熱鬧的季節里與眾多花草樹木擁擠爭艷，選擇睡了個大懶覺？腦海里瞬間蹦出一個詞——枯木藏春。

枯木不追不趕，不急不躁，讓我想起一些人和事。

大姐高考落榜那年，對母親說：“我不復讀了，在家種地?！背踝鲛r活，心無章法?？吹絼e人家種綠豆，大姐也想種綠豆;看到別人家種花生，大姐也想種花生;看到別人家施肥，大姐也著急忙慌，想去買肥料……母親不急不躁的態度，惹得大姐大呼小叫。母親笑笑說：“別人家的日子，過不成自己的。跟著風躥的樹葉，找不到家。”

有一年麥收后，鄉鄰們大多種植上大豆和玉米，母親卻把我家的地深翻后，荒蕪著，引來七言八語的陣陣嘲笑：“老楊家這是養草呢？”“她家有吃工資的，不缺糧。”聒噪聲并沒改變母親的主意。一個多月后，母親種上土豆，土地像憋足了勁，催著種子發芽拔節。不久，綠油油的土豆苗開滿了潔白的花朵，綻露出孤傲的風景?！鞍?！真好看！”那是許多村里人第一次見到土豆花。在贊嘆聲中，我家秋后的收成比種糧食多出了三分之一。母親讓耕地暫時收藏起綠色，選擇緘口不言，只不過是給日后的蓬勃，留了一處深情的空白。

想起馬遠的《寒江獨釣圖》，整個畫面寥寥數筆，在一片茫茫天地間，僅一孤舟、一釣叟和幾點水紋。除此之外，滿卷皆空，卻讓人循著深深淺淺的墨痕，循著升騰起的幽寂之氣，讓心中的山水一點點跑出來。

有些事，不做，比做了好。如畫，筆墨多了，整張紙都廢了;如月，過于滿了，又該缺了。

萬物永恒，皆因懂得留一點白。那一點白里，藏著云海間的千畝桃林，萬畝花田;那一點白里，藏著人世間的婀娜多姿，氣象萬千。

一點白里藏著海，藏著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