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光與熱的集合

仇進才

最近，廣東東莞的大朗鎮城管局收到一封來信，一個市民希望能將路燈熄滅的時間延遲1 5分鐘。這個要求可真奇怪。

原來，市民的母親是環衛工人，凌晨4點30分就上街清掃馬路了，而在當地，為了防止電能浪費，路燈會在早晨定時熄滅，但那時還未破曉，天色依舊很暗。灰蒙蒙的視野讓她不但難以發現清掃死角，而且無法判斷垃圾袋里是否有尖銳物品，一不留神，就會劃出血淋淋的傷口，甚至弄傷眼睛等脆弱器官。

城管局的工作人員迅速核實，發現市民母親負責的路段因為開關的設定，確實會讓路燈在天亮之前就早早關閉。因此，他們與市政維護承包方協調，把路燈的亮燈時間延長了20分鐘，一直等到夜色褪去，晨曦飄落，視線足夠清晰后，再讓路燈“下班”。

盧梭曾說：“房屋只構成城鎮，市民才構成城。”對城市而言，人間煙火是最根本的生命力，所以城市并不是一個生冷的詞語，而是光與熱的集合。當凌晨5點，天地還未完全實現晝夜交接時，城市為辛勤工作的人們撐起屬于它的光明，與此同時一起發著光的，還有人們溫暖的心。他們是生活底層的勞動者，但城市并沒有漠視他們的需求，而是尊重并支持著他們的勞動，當環衛工人為城市進行美容和保養時，城市也為他們留足了光明與溫暖。這便是人本理念。而這種“被在乎”的感覺，是最堅韌的工作動力，讓環衛工人更加一絲不茍，也讓光與熱有了更充沛的回流。

這讓我想起西安市的一家餐館——彭家正湯。每天早上6點多鐘，在別的店剛剛開門還未營業時，他家已是門庭若市，座椅上坐滿了橘紅色的身影，他們是太和路上的環衛工人。他們清掃完馬路后，便到這里吃早飯。店員和他們已經很熟悉了，看到人來，就會盛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胡辣湯，讓環衛工人的腸胃一天都是暖洋洋的。而且，這里每天有熱水供應，夏天還有酸梅湯，可隨意自取。免費，是這家店和環衛工人的約定，也是銘刻在笑容里的無言的默契。

餐館老板說， 他是從苦日子里走出來的，如今回頭看去，能在這些仍處在生活底層的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看到曾經自己的怯懦、自卑、木訥與蒙昧， 也看到善良、細致、熱情與樂觀。這些人是最復雜的，也是最簡單、最純粹的。他們懂得如何清掃道路，也懂得如何清掃生活中的灰塵和垃圾，再大的艱難也不能將他們壓垮。

餐館老板就是靠著別人的無私幫助一步步走到今天——那些人從不指望一個窮小子能帶給他們多大的回報，只是出于內心某種溫暖的想法，想要拉他一把。而在伸出的手里，那份溫暖也被扦插到了餐館老板的心底。“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讓餐館老板隱隱領悟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便更想把這份善良傳遞下去。

有人說， 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我想，所謂城市的溫度，便是人對城市的認同感和歸屬感。當你漂泊半生，經歷了世事浮沉后，也許印象最深刻的卻是某個潦倒的風雨夜，某個陌生人贈予你的一碗餛飩， 或者給你留的一盞路燈。你會因此想到給你溫暖的那個人，想到那座讓你備感親切的城市。一座城市的口碑便這樣聚沙成塔，而那份溫暖也如蒲公英般，飄滿天涯。

或許，只有這樣的城市，才不是冰冷的鋼筋森林，而被叫作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