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馬克思主義唯物歷史觀是關乎人類社會發展的科學理論,也是科學的文學史著作的基石,對在藏族歷史中影響深遠的《格薩爾》史詩的闡發有著重要指導意義。以唯物史觀理論指導下的當代《格薩爾》研究,有助于當代學界與民間正確看待史詩所反映的歷史問題,認識史詩在長期歷史、廣大地域中形成演變的過程,科學理性地看待史詩與宗教的關系。
關鍵字:唯物史觀 史詩 歷史 變異
一、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與文學的關系
馬克思主義是科學的理論,是有史以來關乎人類社會發展,涉及政治、經濟、文化等社會各領域的系統理論。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指導,經過艱苦的革命斗爭取得勝利,建立了新中國。歷史唯物主義以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矛盾和階級理論作為研究社會發展問題的出發點,對當代中國看待歷史問題、社會科學問題具有指導意義。文學是人學,不同歷史時期的文學反映的是不同時期人的生存狀態和社會的面貌。時人的普遍欲求、社會心理隱藏在不同體裁、不同體裁的文學作品之中。而文學作品體現的社會意識取決于其所處歷史時期的社會存在。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中指出:“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意志為轉移的關系,這種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式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馬克思在這段論述里將社會意識形式視為整體社會結構的重要部分。意識形態包括道德、哲學、宗教、文學藝術以及法律和政治觀念。馬克思將文學作為與宗教、道德、法律相并列的意識形態,這成為唯物主義文學理論的邏輯起點和思想基礎,“它通過藝術形式和美感的聯系而與社會發生作用和反作用的關系”。基于上述理論,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和文學便有了明確的聯系。在很長一段時間,文學與歷史并未作嚴格的區分,用唯物史觀闡發文學尤其歷史文學,具有很強的對應性和理論性,引導著當代人們樹立辯證思維和正確的歷史觀。改革開放后的新時期,新的哲學流派和文化理論思潮引入文學研究領域,跨學科研究日益繁榮,甚至呈現雜亂無章的局面。其迷惑性在于其理論用其特有的敘事形式呈現時,在個別問題和細分領域確有其說服力,并在一定程度上動搖著唯物歷史觀的主流意識形態。這更凸顯了以唯物歷史觀來指導文學評論與文學史書寫的重要性。張炯先生在論述文學史觀問題時強調:“迄今為止,還沒有其他什么史觀會比辯證唯物史觀更能夠整體地合規律地說明人類歷史的發展……應該說,辯證唯物史觀至今仍然是科學的文學史著作的基石,也是科學的文學史觀的合理的靈魂。”所以堅持以唯物史觀作為指導思想開展文學研究是文學領域的重要主題,對于避免歷史虛無主義,研究文學與歷史、文學與宗教、文學與民族的關系有著重要意義。
二、《格薩爾》的當代闡釋
《格薩爾》是藏族文學史上寶貴的文化遺產,是一部規模宏大卷帙浩繁的詩篇,其內容豐富,藝術精湛,幾百年來在藏族、蒙古族地區和西南、西北其他少數民族地區也影響深遠。古今學者關于《格薩爾》的挖掘與研究已有兩百年的歷史,主要有歷史史實考證研究,傳播過程中傳承與變異研究,史詩思想主題研究三個方向。改革開放后的《格薩爾》的研究工作在這三個研究方向的基礎上,逐步深入化、系統化、理論化,取得了很多重要研究成果,為后世的史詩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關于史詩產生年代與歷史史實的研究
建國后開展了全面搜集民間文學的工作,學術界加以整理總結,對《格薩爾》的產生年代和歷史真實問題進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研究。關于產生年代問題,不同學者基于不同史料和不同研究方法,提出了“11世紀說”、“元末明初說”、“15世紀說”等。不得不說上述各種研究各有其論證的立腳點和說服力,探究作品的歷史真實有利于后人繼承文學遺產,而針對《格薩爾》作為民族史詩類型的文學作品而言,這種嚴肅的考證是否具有當代社會意義也引起了學界的討論。《格薩爾》是流傳甚廣民間文學,在流傳過程中必然經過多個時代傳唱者的改動,其內容也必然有各個時代的烙印。基于早期《格薩爾》歷史問題的種種論證,黃靜濤曾在《<格薩爾4>序》中指出“它的初稿可能產生于某個時代,然而它的現稿卻不免是由作品產生至今的整個歷史時期的積累和反映......為了真正了解它的產生和形成,還必須從歷史的整個發展過程去把捉。”與此對應的,關于人物原型和事跡原型也應持此種態度,史詩在漫長的產生演變過程中融合了不同時期、不同地域的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的特點,在藝術加工過程中必然有虛構成分也是客觀的。“應當說,《格薩爾》是個別歷史人物、個別歷史事件與一般歷史人物、社會生活的結合,是個別與一般的統一。”80年代學者曾從“藝人參政”和“史詩內容”兩方面作了深入地分析,指出史詩由不同時代、不同階級、不同教派的人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形成了藏族歷史和文化的堆積層。《格薩爾》里有格薩爾和嶺國百姓求神、占卜、詛咒、祭祀等苯教內容的大量描寫,又有濃重的重佛抑笨思想,反映了長期的宗教斗爭的同時,客觀上也呈現了史詩漫長的形成演變過程。隨著史詩日益深入人心,在民族文化中的地位日益提高,民間不可避免地會產生崇拜情節,認為史詩和歷史史實有著確實的對應關系。史詩文學不等同于歷史,對史詩的研究關注其文學性、審美性的同時,著眼于文學對史實的反映,而不是講史詩內容和歷史史實一一對應。關于《格薩爾》的流傳形式和手抄本的來歷有“神授說”、“托夢說”等說法,給史詩增添了神秘性、傳奇性色彩,使其具備了天然的吸引力。關于這類問題,學界應充分理解這種說法產生的的社會歷史根源,而不是對此種說法本身給予肯定。在當代提倡科學理性思維的大趨勢下,《格薩爾》的研究應該堅持以唯物史觀的科學理論為指導,進行專業系統地研究,這對于民間文學的研究與民族的進步也具有導向意義。
2、關于傳播過程中傳承與變異研究
《格薩爾》史詩長期是以民間口頭傳播的形式存在的,在建國后開始挖掘整理民間文學之前,雖有不同年代的民間抄本留存,而在抄本產生之后由于口頭流傳的變異性,后世版本已和早期的內容有了較大變化。民間口頭文學的形式決定了傳播者一定程度的自主選擇權,傳播者也是接受者、記錄者和編輯者。在接受與傳播的過程中,隨著文化過濾與文學誤讀的產生,變異也就出現了。所以變異研究不僅僅是出現在不同文明之間,在統一文明圈內的不同民族與不同地域的差別,也是傳播過程中變異的原因。這也便產生了《格薩爾》在安多、康區、衛藏、蒙古等地的不同版本。很多學者以唯物歷史觀為原則,致力于史詩在流傳過程中的變異研究,也從中考察了各地區人民在長時間社會演變過程中的奮斗歷程、思想境界和生活圖景。
考慮到民間文學的藝術形式和藝術特點,要發掘《格薩爾》最古老的文本是不可能實現的。千百年來的說唱藝人會根據聽眾的不同而靈活變通地演說,而因說唱藝人個人自主性的不同,也會加入不同時期的時代色彩和新的社會生活元素。與此同時,宗教教派的不同教義和主張也是史詩流傳變異的重要因素,例如在寧瑪教派興起的時候,利用挖掘“伏藏”,宣揚“天傳神授”等形式,對史詩挖掘、流傳起到了重要作用。比較文學理論變異研究中有“文化過濾”的概念,指的是“文學交流中接受者的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傳統對交流信息的選擇、改造、移植、滲透的作用。”其強調的是跨異質文明下的前提,需要指出的是,“文化過濾”在同一文明中由于接受者的階級屬性、宗教派別的不同也會產生明顯的過濾作用。宗教群體同時具有文化接受者與傳播者的屬性,作為接受者有其主體性、選擇性與創造性,史詩在經過傳播者這個中介時也必然產生變異和誤讀。在寧瑪派僧人記錄整理并傳播史詩的過程中會用本派教義和理論來闡發修改史詩內容,這也就驗證了經寧瑪派整理修改的《仙界遣使》、《英雄誕生》、《地獄之部》在內容和情節與其他民間說唱本有明顯差異,有著濃厚的寧瑪教派色彩。所以學界較普遍的認為《格薩爾》是藏民族集體創作的產物,并經過了歷史性的普遍審美的選擇和檢驗。高爾基曾說:“只有集體的絕大力量才能使神話和史詩具有至今仍不可超越的、思想與形式完全調和的美。而這種調和也是因集體思維的完整性而產生的......”建國以來,國內學術界對于《格薩爾》的研究秉承唯物歷史觀的理論,注重歷史的現實性影響和民間文學的傳播、變異規律,以科學的方法結合民族學、人類學、宗教學等學科深入研究文學文本,取得了重要研究成果。只有以唯物史觀的方法研究《格薩爾》這一宏大課題,才能清晰地從其復雜的文化堆積層斷面中梳理出不同研究領域的內涵。
3、關于史詩思想主題的研究
歷史唯物主義指出:人是一定社會關系的總和,人的所有的社會實踐活動始終取決于自己的物質生活條件。這里的社會關系包含階級關系,在不同的社會階段中,階級屬性不同的人必然有不同的階級立場、物質追求與情感訴求。《格薩爾》因其形成、流傳、變異的長時期過程中吸收的社會生活和民間文學素材,展示了多種社會階段的風貌,“它像一面多棱鏡,同時反映一個民族不同發展階段上的本質特征,不僅在橫向上反映一個民族一定時期的歷史面貌,而且在縱向上反映一個民族的整個歷史。”曲折地反應不同時期的社會現實矛盾,是藏族文學創作的一種特殊手段,肯定勞動人民在社會發展中的作用是唯物歷史觀的基本原則之一,同樣的“對藏族民間文學也好,對藏族作家文學也好,我們進行評論的一個重要依據,首先是看廣大藏族人民對這個作品的反應及產生的社會效果。”《格薩爾》在其漫長的流傳演變過程中,不同階級不同教派都將自己的觀念和訴求加入其中,統治階級、貴族僧侶利用《格薩爾》宣傳主張、加強統治。史詩更多的故事反映的是人民的心聲,人民需要“英雄人物”來懲惡揚善,結束混亂局面,擺脫戰亂之苦,渴望建立公平、正義的理想王國。可以說,史詩在數百年的傳承與演繹的過程中更多的是對這種民族精神的傳播與歌頌,藏族人民在這種精神的熏陶下激發出奮發向上的力量。所以以唯物歷史觀的方法論研究《格薩爾》的精神內核,更具歷史和當代的意義。
《格薩爾》以其貫穿于歷史長河的民間文學屬性和史詩體裁決定了它與宗教密不可分的關系,從原始宗教苯教到后來的佛教始終貫穿其中。當代的史詩研究應該從歷史進程和史詩的形式上辯證的分析宗教問題,這部分內容從今天的角度看是愚昧的、落后的、消極的,不應刻意的對宗教內容進行闡發,但從史詩的總體歷史意義和宗教與歷史現實結合的合理性上也應給與理解與重視,“《格薩爾》中關于各種自然神的描寫,正反映了古代藏族人民的宗教觀念,是符合當時人們的認識水平和客觀實際的。”比如格薩爾在奪回王位、與敵戰爭的活動中都會施展法術,以今人的思維來看,顯然是荒謬的,但是在人類童年時代,利用虛構的超自然力量來實現某種愿望,體現的是人類長期與自然搏斗過程中的進取精神,有一定的進步意義。佛教傳入藏地后,影響著包括民間文學在內的藏族社會的方方面面,《格薩爾》在其長時期形成演變的過程中也必然受到不同時期、不同地域、不同教派的影響,形成了與宗教千絲萬縷的聯系。對于宗教對史詩的影響,唯有以唯物史觀的視角才能進行更具社會正面意義的闡發,才能辯證地分析其積極意義與消極的一面,發揮文學的社會功用。
三、結語
綜上所述,運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對《格薩爾》進行科學的分析研究是一項重要的工作,對于正確看待史詩所反映的歷史問題,認識史詩在長期歷史、廣大地域中形成演變的過程,科學理性地看待史詩與宗教的關系有著指導意義。客觀地說,任何時期、任何民族的文學作品都不可避免的有著唯心主義的一面,《格薩爾》是對藏族社會有著重要且深遠影響的史詩巨著,對其進行的當代闡發更應防止簡單化、片面性、絕對化。運用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對史詩進行科學研究,才能在民族文學研究領域樹立嚴肅、科學的學術觀,才能引導群眾樹立正確的文學觀、宗教觀、民族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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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郝懿博(1989—),男,漢族,河北石家莊市人,研究生在讀,單位:西藏大學文學院中國古代文學專業,研究方向:民漢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