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簡·瓦倫汀詩選

王家新 譯

月蛾

月蛾

在暗窗上

我把你留在記憶庫里

但我已不知如何回去對你說話

沉默如暗窗

沉默如你的身體

一冊小書

我曾在上面書寫

滿懷饑渴

她的最后一年——給瑪麗娜·茨維塔耶娃

歇一歇你的嘴。

歇一歇你的音樂。

歇一歇，你來回不停的腳步。坐下來，

吃。喝。

以我的眼睛，我看見你在吞食石頭。

我看見你在吞食骨頭。

你吞食泥巴。你吞食光。

我已分不清任何東西。

一個標記、一道傷口、一把刀、一塊黑木、一張網。

我認出了一切。

這個標記、這道傷口、這把刀，

這塊黑木、這張網。

硬幣

在你還活著

并老是想著我的時候，

有一枚總是銜在我的魚嘴里的硬幣

在夜里吐出

或在白天的湖里。現在

這小小的硬幣已不需要它自己……

“當黎明邁著玫瑰色步子”——紀念勞蘭·亨特·里伯森

每個人

在地球的另一邊

倒著站立，傾聽，

每個人都在顛倒的圖景里

在測度之眼的另一側面

五種音調，慢慢地，一次一次，

帶著凝聚的光，

而整個的空氣

沒有邊緣，沒有中心，

那光，如此稀薄，如此迅疾——

別去傾聽詞語——

它們只是一些言說之物的小小形狀，

它們只是杯子如果你口渴。但你并不口渴。

靜物，給馬蒂斯

光

老葉的毛刺

魚的脊椎

海洋之光

下面的綠

大金魚我的

再生的小父親

只是個男孩

貼著窗戶呼吸

出來吧

你攜帶著我我攜帶著你

光一浪接一浪

游泳的鸚鵡

藍，綠

筆

砂石路，一只綠亮的兩英寸蜥蜴

小小的光映照路面

筆自己寫作

薄霧自己吹散

在睡眠中我飲取的葫蘆

也從我這里喝

——誰在教一個懵懂無知的我？

這支筆它的思想

躺在書桌的思想上

一個投在弦上的鞠躬

不移動

握住

無樹的山嶺

無樹的山嶺，在它蒙塵的

巖壁上給燕子們洞穴，

在六月長長的濕潤的光中，被山路

裂開的懸崖給他們

巢穴，你的濕冷的毛衣，

你的襁褓似的毛衣，也更柔和了

像任何一只燕子。

一次在夜里

一次在夜里

我快步穿過急雪

飲下生命

從一只鞋子中

我所思慮的

我的錯，你的錯

都不是什么錯

現在

黑暗之門在您名字的鉸合處。

山中之門

從未如此艱難地跑過山谷

從未吞咽下如此多的星辰

我扛著一只死鹿

綁在我的脖子和肩膀上

鹿腿懸在我的前面

沉甸甸地，晃動于我的胸乳

人們不想

讓我進入

山中之門

請讓我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