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硬之城

田 未

1

那時我們還很年輕

天為帳地為床

沒有多余的時間用來質疑未來

即便蟄伏于地面下

也要面對高于我們的窗口

遠眺西去的落日

在金色的地面下

陰暗與潮濕

哺育著永不凋謝的向陽花

從此能夠理解

生活到底為何物

曾經隨手拋下一些理想

又鄭重地撿起另一些

那個記憶里未曾丟失的自己

所謂珍貴早已面目全非

2

城市之所以為城市

或只因為那里

收集了太多散落的人生

它們被放入一只只透光的盒子

順便塞進一些謀生之道

以及幾個奇思異想的夢境

每當暗夜深沉

這些盒子一只只點亮

鋪作城市的星河

質地堅硬，是城市的氣質

當混凝土聽從泵車的安排

把那些插入地底的鋼筋

塑成冷峻直立的骨骼

城市才有了名符其實的意義

才有了能經風沐雨的

心跳

3

如今，已無需鑿壁偷光

我們坦然向書本索要

掘取祖先的精神與血脈

每一個窗口里泄露的燈火

都是城市的預謀

4

城里長著很多雙眼睛

還有一種人，會攀著繩子

為它擦亮眼眸

我們總會仰望他們

然后給他們的名字加上

——蜘蛛

有時我們也會站在一所房子里

與他們在同一高度面對

此時我們替代了城市的眼睛

終于能看清他們

和他們身上那根愈勒愈緊的繩索

5

清晨，與一所房子告別

它把我推向一片未曾醒來的黑暗

推向睡意惺忪的月色

它閉上眼，沉悶地回復我的告別

似乎害怕我，會留戀它的目光

我穿過馬路，穿過

沒有植物駐守的空場

我不知道四周那些透著光的窗里

是否有人在看我

是否有人在想，這個陌生的行人

到底幾點起床，又是用什么

裹住那些晃動枝梢的寒風

我不由加快腳步

也想鉆進另一片亮光

想手捧熱茶站在窗口

面向這片被坦露著的世界

揣測另一些人的寒暑

6

必須尊重城市的規則

被建筑物吞吐

用盡一生的消耗所造就的

是愈發冰凉的便利之門

試圖用各種顏色豐富的世界

終歸于匆忙的調性

在那個叫作公園的地方

有一群人，須發盡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