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辭（組詩）

◎高友年

迷途

雨聲寬大，雨聲也徹夜孤獨

孤獨中，雨聲帶著雨聲

回到了寂靜的源頭

與雨聲不同

我在林中

像一個輾轉的啞默

我不辨方向

喉嚨里有墜石。身體的黑屋裝滿一生的濃霧

此時，我愿一只白鳥向胸口飛來

我要它告訴我

星光為什么要消隱，信任的河流為什么呈倒伏狀

而次年，帶著花冠的流水

從不會忘記向人間示好

那回到水面的梨花曲，為什么

還要像個失散的孤兒

對著風吹來的方向，一遍遍

失聲痛哭

——回音空寂

風，無言，不知來處

風，又吹醒了野火

紅紅的火焰

像迷途的結局，一樣燃燒

暮春辭

如同一場崩裂。去年在飛，飛到今年

還在開始多么漫長。這春天的亂世

要有多少癡情的火焰

才能把這洶涌的悲濤牢牢堵住

山河袈裟，就許一枝桃花在堂前改頭換面

就許人群頻頻回首，看故國又空出了幾座城池

再走到去后來的路上，截取一段風中流水

把額頭上的幾處破損用力遮蓋

但依舊有一只豹子浮出水來露出經年的傷口

向岸上的人間大聲呼救

而我站在人前，遞給它盛開的刀鋒

再給它燦爛的毒藥

萬物正止于風吹

霧色越來越大

這個時候，十字路口

有人又在迷路

對于天空

我已用去大半江山

來形容草地、叢林、露水上的歌謠

以及鳥群高飛

它們在清晨，倒映過清澈的湖泊

而你，

是否比我更加迷戀？

事實上，萬物正止于風吹

河流清瘦，星子墜入

從前的愛恨也相繼脫身

不止這些的

相比于落木蕭蕭，抽刀斷愁

我越來越像

馬背上那個不肯回首的人

我愛，人世陡峭

也愛心口上，大雪紛紛

像一堆悲傷落在草叢

我們坐在坡地上

看云，看水

看一日順應了時辰，把虛實耗盡

順帶在樹蔭下

撥開一堆落花，尋你的去意已定

過后，用雨水漂洗垅上舊器

不語時，仔細辨認故國家園

上面蓄滿了流水無情

而成串蝴蝶在心里打著死結

“這絕望的火焰，將去哪里？”

有風一聲，鳥叫一聲

便花落一聲，動蕩一聲

迎面的暮春，像一堆悲傷落在草叢

無人贊美

它們對應著夜色寥落

長成白色的苦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