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亢的詩

◎魯亢

下雪天，我的傷感無與倫比——關于三坊七巷的青蔥歲月之回憶

今年冬天你還沒走運

下雪了。整十年，你都在想(想媳婦？）

是否也在三坊七巷里租一間工作室

用于寫古街的從前，讓后人記得自己

孩子們在跑；中年人在品味歷史

歷史是凌亂的貨倉，時間不露聲色地增加進貨量

你在惶惑中大發思古之幽情：是什么受到感動呢

雪，輕捷地落下

位于溫熱帶之城曾出現過極端的思想風暴

天演論和茶花女并行（很搭!）

但太遙遠仿佛鬼故事

你想出走向北，一路踏雪，眼睛和

頭發落下雪花該很有趣。你還在上小學五年

在古舊的石板道上來來去去，滿臉稚氣，

大人摸著你的頭

你很怕被拐走。如今你希望這是真的

命運當真會改變？

在鉛灰色的天空下是什么將受到感動呢

風呼呼響。有人大叫：會下冰雹

不，別下，就這樣：下雪，人人冰清玉潔

你從不進考場，宅在家里頭，那時你什么事都不做

煩了就抽煙，無聊了就看書

向一位大專班姑娘借錢

去買一嘴巴的許諾。風呼呼響

鐘敲十一下，你剛起床

悶了不少日子的夢疑似漲潮

雪慌亂乃至急躁地君臨大地又使你動情

孩子們才不關心現實

你也辨不清；十年來行動和思想如一對

缺鋅的夫婦總是配合不好。沒有結果的日子是常態

你該知道。在雪中溜達，若有所思：

“河下街過橋五十米左拐，再行百米即到達故鄉”

父親的傳聞

流淚的冬天

不誠實的城市

父親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

體格健壯，膚色也很迷人

還擁有一把吉他

后來換成全波段收音機

所以他知道美國有五十一個州

如果打仗，太平洋就是一個艦隊

但他還是想租一艘船

提前準備把靈魂引渡到海上

噢，玫瑰色的死亡

父親飄在海中仿佛在澡堂子里

仍然目光炯炯，傲慢得如同天王

只有他有資格使喚人，比如他要過生日

就必須所有的人都去做奶油蛋糕

等待他老鼠似的

邊啃邊發出吱呀吱呀的快樂顫音

（荒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來的

身上只有汗味和干皮，

沒丁點奶和油和“玫瑰色”)

父親后來常比劃著海的大小

這么大，這么大，是天臺的四五倍

父親后來放任悲哀蠶食他的思想

他是啟蒙的幼蟲

但心中有虎，可能是真可能是紙老虎

可敬的我父

和古希臘的卡爾卡斯可以相比

都是在不清不楚的時候

預知歸途風急浪惡

但他仍好這句話：你們太淺薄，城邦會坍塌

淚流一冬

城存盜賊

一貧如洗

父親遠行

那么海呵，收留他

賜他以巨翅狂搧虛無年月

恩準他的血依舊熱的發燙

恩準他永遠居住于自身之殼

“支起九行云豆架,一排蜜蜂巢”

恩準他白天勞作

夜晚歡愛，“輕嗅玫瑰色的死亡”

他是重生的繼承者

叫做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