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組詩）

宋 青

1

依偎在你的身邊

我們才可以孩子氣

盡管耳順的年紀，白發蒼蒼

孤影里，蹣跚著步履

因為有你，我們永遠可以為年輕代言

終究還是孩子啊

娘就安坐在我們面前

2

你的手曾擎起若干年的若無其事

護佑著一個個羽翼漸豐的日子

門前的小樹都笑得淋漓盡致

你的眼曾裝滿望不盡的望眼欲穿

西風吹瘦了古道

永遠走不出的視線，鋪滿你

徒步天涯密不透風的掛牽

你的心曾塞進不計其數的小心翼翼

高堂，稚兒，妯娌，左鄰，右居

誠摯守信，是你鋒芒畢露的武器

你的背曾駝著數不勝數的心事

幾十人的大家，突然跌落的富庶

由奢入儉的不堪重負

讓你的心事攀緣著墻壁

破碎的衣服一層又一層地縫補

你的腳曾邁過無數舉步維艱的苦

用孩兒的衣帽換取果腹的食糧

藏著多少巧婦難為的酸楚

3

你枯瘦的手，握著近一個世紀的風雨

突逝的小兒子是你的沉默

病離的大女兒成為你的寡言

從那時起，你不再言語

比白還白的銀發蒼白了你的記憶

你就那樣安靜地坐著，從來不曾提起

偶爾有淚潸然，你只說有風迷了眼

誰都無從知曉最真實的答案

4

你曾是我們仰望的天空，廣袤博愛

培育出村里第一個女大學生

你曾是我們的腿，泥濘里風塵仆仆

幫我們輾轉找尋求學的路

你特有的溫柔、聰慧

都化作慈悲善良的源泉

我們源源不斷地汲取

你教我們做人、做事、腳踏實地

以行動給我們不盡的啟迪

有情有義，堂堂正正

是我們一撇一捺，一生實踐的諾言

5

娘啊，老屋閉塞的燈影里有你繡花的模樣

墻角的簸箕里有你沒掂完的口糧

炕上角落堆砌著待補的衣裳

裊裊炊煙里飄來你醞釀的芬芳

煙熏火燎的灶膛里

大鍋柴火煮出的飯香依然在飄蕩

你汗水染熟的麥田

鑲嵌在豐收里，金碧輝煌

你一輩子，一直踮著小腳

七個兒女是你從未停歇的方向

6

今日你坐在沙發，慈善安詳

兒的生日，你受難的舊時光

回憶破繭成蝶，悄然飛過心房

從你痛苦的身上出發，我們

早已學會披荊斬棘，乘風破浪

左手責任，右手擔當

娘，今日我們溫一壺好酒

做一桌豐盛的菜肴吧

去溫潤那些久遠的過往

許一個愿望，留住這靜默的馨香

握一握你的手，再撫平

你滿是皺褶的臉龐

披一件衣裳

趕走歇息在胸口和肩膀的涼

7

你已九十六歲的壽

一舉手、一抬腳、一欠身、一個眼神

都需穩穩地接上

我們為你喂飯、穿衣、擦拭、鋪床

我們給你梳頭，打扮

我們還是那樣大聲地喊娘

你乖巧得和我們小時候一模一樣

娘啊，你曾給的愛那樣深沉博大

需要整個人生才能盛下

貧瘠單薄的，是我們對你的報答

愛早已經生根發芽，卻卑微地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