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夢（組詩）

李永立

消弭自己的方式最好是飲茶

世時太快，早晨一醒

就變得陀螺起來

坐在秒針里，陷入

亂象之中

這白開水未見衰老，卻長滿了皺紋

而我專心地侍茶

任由我，一個并不專業的茶藝師

將天空傾斜

給我一個消弭自己的方式

也給我一個錯綜、交叉的時空

時空里面，似有人聲、鳥鳴

頭枕泉韻，風月無垠

我定住時辰

一副遠古的胃腸，川流不息

杯子旁，扔下的一堆問題，以及萎下去的

身體

不是昨天的

也不是明天的

寫寫公園

需要做些什么？

修好道路

最好再附上一個公園

一個城市所必需的

戀愛、精品生活所必需的

走進去的人不分男女老幼

不分會員資格

不分光榮和卑下

走進去，仿佛自己由風景取代

在旋轉的天空和季節的更迭中

總有一些有故事可提的人

或無所事事的人

離開街道，原因免談

去往公園，不論晨昏

公園，唯一不制造嘈雜的地方

沒有人不感激：

它為人們創造了一條長椅

和一條環形長路

野餐

山吃著村莊

村莊吃著田野

田野吃著泥土

我吃著泥土散發的氣息

像隔空吃茶。

我吃著那些——干凈的悲傷

覺得自己是一個純凈的人

此時，遠方的城市暗下去

暗在了這一河蔚藍的鄉村語言

所有的鄉村一面而千面

你的臉上織著星辰

我在河流里洗手

左手和右手都靠近心愿

靠近生命最初的一滴藍

在鄉下采摘，其光也靜

其情也悠

背回家的露水，在一棵樹下還閃閃發亮

這時，一聲羊咩

像是叫魂

我心散漫：像螢火的小燈照面

我心蕩漾：像星光墜入草叢

而世界安靜，蟲鳴在為我們伴唱

在村中

村子里看不見人影

這讓我如何問路？

一家二家三家閉戶

這讓我怎樣才能討碗水喝？

我記得多年以前的事

我進村尋人

多少熱情的人指點迷津

有人親自把我們送上門來

我也有過這樣一種經歷：

尋人不遇，碰上飯點

鄉親們就把我們拉到他家一起吃飯

村子里看不見人影

我問村頭的一棵老旱柳

老旱柳在沒有多少人的村莊里走動

可老旱柳除了揚了揚手臂，不再說什么

這些村莊的路一條連著一條睡著了

老房子孤零零地同自己的體溫做伴

新房子都建在了鎮上或路邊

路過的汽車忽然嚇了一跳

我的左腳踩痛了右腳

右腳踮起來望了望

我的視線也疼痛起來

村子里竟沒有一個人出來安慰我一下

空心村

巷子不見了吆喝

村外不見了羊群

炊煙熄滅。人們留下秸稈的空房子

被深耕的犁，埋進泥土里

風不再到處流浪

流到哪里都是家

街道筆直，空巷懷響

門前一條清流，像那年的一首歌曲

水養的古村樹木養心

每一次從村中走進走出

聽見石桌石凳講“賓禮”的故事

古村需要修養

需要對接的那種目光

這個修剪月季花樹的人

去把掉落的刺枝帶往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