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里的幸福

有人說，天氣晴朗，每個人的內心都會綻放一朵花，我信這種感覺。在這個明媚的早晨，突然想整理一下書柜，干點讓自己浮躁的心回歸自然的事，就這樣，目光觸碰到了一些泛黃的紙條，循著悠遠而熟悉的味道，思緒走進那個春天。

所有的往事靜靜地流淌于時間的長河，無人驚擾。只是這些小紙條，這些相隔有些遙遠的字跡讓我驀地生出拼接一些幸福碎片的勇氣。情不自禁地端莊而坐，一些陳年舊事，一些往昔云煙次第而起。

那時，我初任高中年級課程，信心滿滿，期盼通過自己精心的描畫給學生勾勒一幅藍圖，讓他們的夢想就像白玉蘭，熱烈而璀璨，可是不期而至的一張紙條，讓我的心海泛起了漣漪。

第一次月考過后，同學們交上來的自主訂正卷上壓了個折疊嚴整的紙條。課代表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旁低語：“朱某沒交訂正卷，只交了這一張紙條。”說完，一溜煙地跑了。我好奇地打開紙條，字跡很凌亂，仿佛是被人踩踏了的一地花瓣。

老師：首先為我的“29”分向你說句對不起！只能說我沒有歷史天賦，至于分析訂正，我不會，若是我能訂正就不會成績不及格。

關于個人考試小結，我認為寫不寫都一樣，我沒必要為了應付你而寫什么無用的總結……

那時窗外正值春天，白玉蘭在枝頭大朵大朵地怒放，美麗中又略帶點憂傷，刺疼了我的眼，更刺疼了我的心。

惱火被窗外的陽光輕易地點燃，我把紙條揉成一團扔進紙簍，氣沖沖地直奔教室，仿佛體內囚禁多時的一只老虎，突然竄出來，咆哮著要抓她。“老師好！”“老師您好！”“老師，這道題……”沒等我沖進教室，樓道的學生一個個地向我鞠躬問好，攔著我請教問題，我愣在門口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么……

恢復了冷靜，回到辦公室，從紙簍里撿回紙條，夾在日記本的扉頁，如同一枚書簽，標記著青蔥的愿望。在日記本的首頁，我寫下：“以真誠的心，對待每個人；以負責的心，做好每件事；以謙虛的心，反省自己言行；以平常的心，接受已發生的事；以感恩的心，感激所有的人。”

我決定單獨找朱某談談。她立在辦公桌旁，低著頭，用力地咬著嘴唇，好像再一使勁兒，嘴唇馬上就要被咬破。幾縷頭發耷拉下來將整個臉遮了三分之二，看不清她的眼神。

“老師，我不該那樣對您說話。”她看著我，聲音細小。

“為什么說自己不該呢？說來聽聽。”我拉了張椅子靠近辦公桌，示意她坐下。她略有遲疑，慢慢落坐。

這才看見，一雙明麗的眸子，卻覆蓋著一層看不見底的憂郁。

“爸爸突然出意外了，現在就剩媽媽一個人扛著，奶奶、我和弟弟都成了媽媽的負累，我沒有心思學習，也學不動，我對不起他們……”淚水從她的眼眶一顆顆滾落，砸在衣服上，砸在地板上，也無聲無息地落在我的心里。

驚愕間，看著她滿臉的痛楚，沉吟片刻，選擇先安靜的傾聽。

記得她說的很多話，憂傷及疼痛，讀懂了她眼里的黯然，感到揪心，那一刻，心融在一起，破繭起飛。

“走，老師送你回家。”我抱著她瘦弱的肩膀一同走出校園。

夕陽透過風華正茂的玉蘭樹，斑斕的影子跳躍了我們一身。偶爾飄落的一瓣玉蘭，仍散發著醉人的清醇。

“你看，玉蘭曾怒放淋漓，所以它落下，卻并不悲哀，我們也要像這玉蘭，總是要去經歷一些不曾經歷的。”撿起一瓣玉蘭，輕輕地放在她的手上。

她抬起頭，把那瓣花瓣緊緊地攥在掌心。

臨近黃昏的太陽像是睡著的嬰兒，那紅彤彤的臉蛋氤氳在晚霞中，一起一伏的呼吸把天空染得橘黃橘黃的，霞光從側面映照著她的臉頰，淺淺的安靜。

“真心關注，換位思考其實是最好的安慰和鼓勵。漣漪終會隱卻，我的陽光會照進她的心房。”我在日記中很認真地寫，并畫了一顆大大的“心”。

那次考試小結在忙碌的日子中早已拋置腦后，可對她的關注卻從學習延伸到生活，甚至到細細碎碎的瑣事。漸漸地，我注意到她臉上泛起了微笑，上課神情專注，到辦公室主動請教問題的次數多了。

那天天氣很好，陽光熱情地傳播燦爛，整個世界都仿佛受陽光的傳染而活躍，激動。天空很藍，云朵們在嬉戲，你追著我，我趕著你，好像不小心碰在一起，就會跌落下來似的。

我的心情不錯，腳步輕快地走向教室。講桌上又放了一張紙條，整潔而工整的文字，如美艷的花，一朵朵俏立枝頭，兀自綻放。

李老師：高一已接近尾聲，在這半年的學習中，給我感受最大的就是您的歷史課程。它并不是僅僅了解過去，而是讓人從低谷開始攀登，而終有一日達到頂峰的一個旅行。有您一路相伴，我不孤單。我曾想過放棄學習，可是您的每一次信任，每條短信，都讓我不能輕言放棄！我相信，只要我繼續努力，總有一天，歷史的遺憾將不會重演，老師，請一如既往地支持我！

我悄悄地疊起紙條，目光在教室里輕馳，最后停在她的臉上，她羞澀地笑了。她的笑，很燦爛，乘著時光飛舞。

“路，只能自己去走，像白玉蘭的盛開與凋零，是不一樣的幸福。我們都要學會找到自己的幸福。”我把紙條夾在日記的中頁，并用標準的楷體寫下我的感悟。

兩年后的夏天，她文綜考取了非常優異的成績，她一路飛奔而來，把錄取通知書放在我的桌上。

“老師，我終于相信，只要用力呼吸，就會見證奇跡。”她的喜悅將曾經的憂傷記憶吞噬得一干二凈。

我開心地點頭。

半開的窗戶折射著陽光的晴朗、潔靜。高大的玉蘭樹葉上撒滿了碎碎的亮光，一片一片的，泛著濃郁的綠色，顯得更加的葳蕤。

又是一個學期的開始，恰逢教師節，我收到她從南方某市寄來的賀卡。打開賀卡，一張紙條悄然飄落：在時光中默然前行/所有的膚淺都在歲月中洗禮/在厚重與深遂之中/靈魂在成長/我努力/用心地愛/便記住了/幸福的模樣。

“流年似水。過去已經如化石一般隨時間而凝固定形成為記憶，唯一不變的是當初的那種感動。即使滄海桑田，即使物是人非，我仍感謝所有的過往，讓我不斷地沖破陰郁，云淡風輕。”在擱置紙條的那頁日記中我讀出這段文字。

合上日記本，把這些紙條放回原處，讓它們永久地鑲嵌在美好季節那美好的細節里，記錄著那些時光，那些人，那些事，還有那些說不完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