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美

朱成玉

人生猶如一本書，愚蠢者草草翻過，聰明人細細閱讀

有美可閱，福氣不淺。感性的林徽因遇到理性的梁思成，便成就了一段佳話。林徽因寫詩的時候習慣點上一炷香，擺一瓶插花，穿一襲白綢睡袍，庭中一池荷花，清風飄飄，她或坐或站，低頭沉思。樣子甚是驚艷，估計是個男人見了都得暈倒。梁思成卻說，他就沒暈倒，害得林徽因氣咻咻地嗔怪梁思成不會欣賞她，說他太理智了。

有美當前，作為理工男的梁思成未免太不懂情調了。但你若是憑此就說梁思成不懂浪漫，就大錯特錯了。梁思成的浪漫獨屬于林徽因一個人。林徽因24歲生日這天，兩人正好在西班牙度蜜月。說是度蜜月，實則是去歐洲進行建筑實地考察，相當于一次學術之旅。這天晚上，梁思成將一面外形古樸而奇特的鏡子送給妻子，并輕輕地在她耳畔說了聲：“生日快樂！”這時，林徽因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之所以送鏡子，是因為梁思成知道林徽因愛美，若是每天握著自己親手制作的鏡子梳洗打扮，也是一件美事，就像是自己每天把她捧在手心一樣，天天相伴。當林徽因滿臉幸福地欣賞這面鏡子時，才發現除了鏡面鑲嵌著一面圓圓的現代玻璃外，背面還鐫刻著敦煌莫高窟特有的仙女飛天圖案，圖案四周環以卷葉花草紋飾，紋飾的下方有兩條腳線，在腳線之間鑄有“徽因自鑒之用? 民國十四年元旦? 思成自鐫并鑄喻其晶瑩不玨也”等字。字跡均勻而清晰，一看便知是出自梁思成之手。后來林徽因才得知，這面鏡子是梁思成在哈佛大學東方人文藝術研究院讀博期間，利用一周的業余時間，親自鑄造、雕刻、打磨而成，還進行了精妙逼真的仿古處理。

梁思成理智沉穩，卻不乏幽默風趣。在李莊時，物價飛漲到家里已揭不開鍋了，不得不靠典當維持生計。梁思成開玩笑說：“把這只表‘紅燒了吧！這件衣服可以‘清燉嗎？”逗得病中的妻子開懷大笑。梁思成就是這樣在日常生活的點滴中疼愛著嬌妻。為了讓患病的妻子吃得好些，補充營養，他學會了蒸饅頭、煮飯、燒菜、腌制泡菜、用橘皮做果醬。他還學會了靜脈注射，自己給林徽因打針，成了妻子的“特別護士”。

諸如此類的瑣事還有很多。就這樣一個梁思成，你還會說他不浪漫嗎？對于林徽因這樣藝術品一般曼妙的人，他是用心在賞閱的，不僅僅是取悅于她，更多的是懂得與呵護。

有一次出差，我坐臥鋪，帶了牙刷卻忘記了帶牙膏，可是我每天臨睡前都有洗漱的習慣，不刷牙的話連覺都睡不安穩，只好去洗漱間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刷牙的人借一點兒。果然，有幾個人在洗漱，但都是女子，她們洗個臉真復雜，出門在外，也不肯因陋就簡，瓶瓶罐罐一大堆，涂在臉上，再反復沖洗。她們背對我，忙碌著。好不容易等到一位女子轉過身來，我說明意圖，她不對我說話，只是從化妝包里翻出牙膏。我把牙刷伸過去，她卻把牙膏擠在手指上，只有一點點。小氣的女人，真讓人不痛快。她把擠下的牙膏，涂抹在盥洗盆里，又擠出大條的牙膏給我。原來如此！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的細心周到和善意比我高尚，她修長的手指涂抹水池的動作十分優雅。那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一舉一動，猶如一本裝幀精致的書。如此近距離地閱讀她，有如驚鴻一瞥。

閱美，是只可欣賞、贊嘆而不可褻玩的。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