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便條（外一首）

◎鄭單衣

1

那就快立春的消息愛以雪花為便條

下速融帖，零星的，要下給

我遠(yuǎn)在北方的表妹們，我的

巧克力表妹

九個月了。我今生的偏和遠(yuǎn)

總愛以“偏要……”為口頭禪

倚近，為遠(yuǎn)

2

一聽見斜對面湖心冰層上的足音

就心動，欲軟，九個月

我的幼兒園漢隸

仿宋，留下速凍的雪花便條

用冰鞋，和膝蓋上的瘀青

宛若總在途中成熟的南非橙仍青著自己

猛吸乙烯，想變膚色的馬來蕉，仍綠著

自己……可不，那樣的制服

輾轉(zhuǎn)，坐長途機(jī)累了就假裝做夢

去超市找草莓，早餐芝士……夢見

戴乳白色油炸面紗的青口，海鮮市場

笨鷗一群，爭食，在屋檐上

俯視著我們

真是樂壞了

我善解人意的心肝寶貝兒

3

小站，總是漫長，任由行李箱領(lǐng)著

巧妙地傷害著誰似的，機(jī)場

機(jī)場，酒店

這種賞味期限，別樣寫真

這種冰雪詩篇制造所的固有記號

如來，如去

這愛

4

可不，只要你一夸，我就會

化，宛若那一觸即融的

雪花便條，化若無痕

悄然的，原本是

隨興備了細(xì)軟

要伺機(jī)軟下去

只要……酒窩般的，冠狀病毒

一聽見自己的解凍聲，就以為

冬天已遠(yuǎn)……是

大錯，特錯了嗎

5

諸如目睹季風(fēng)不解

風(fēng)情，更不解野山菊的藍(lán)扣子

白扣子，木棉飛絮

木棉飛絮不已

定要花開半山

皮衣卻壞了

兩條拉鏈在找牙醫(yī)

那就暗自起哄吧，隨滿山的

花格襯衫喊熱，說，濕了

濕了嗎？熱，可不

那短暫而溫馨的星宿夜

真?zhèn)€兒熱壞了我的巧克力表妹

6

便再無心思去樂，去想，去彩排

什么……什么今夜

誰來扮快馬扮荔枝扮毛毛了

就這樣任由一串鑰匙哄完機(jī)場快線

又領(lǐng)了自己去搭渡輪

走水泥路，沙石小徑，行草，上山

再交由那映紅雙頰的半山木棉

領(lǐng)你回家

如此那般的，可不，我們

只好，好高如風(fēng)月

而躲在抽屜內(nèi)文身的巧克力盒子

也一早篤定了

那遠(yuǎn)，玲瓏的，我們

各自內(nèi)心的

遠(yuǎn)中遠(yuǎn)

[鑰 匙]

1

你那把痛苦造的萬能鎖在說著

憂郁，我手上的

另一套語言

鑰匙，我的

生日禮物

可那專吃鑰匙止痛的鎖

卻無話可說

2

它頑固地患著重度腦震蕩

當(dāng)我轉(zhuǎn)動我們的偏頭痛配件回家時

卻聽見那伏在門后的我們在哭

淚水和哭，總在另一面，里面

總是健忘的淚水和哭

門也是選擇性的健忘癥患者

卻回應(yīng)敲打與撞擊

用窗戶，長梯

從后門，側(cè)門，黃金暗道

我們獨自回家，總是

3

我們相見如水，恨晚，我們

緊緊擁抱

在那潮水般移動的人群中

像一尊發(fā)亮的

城市雕塑，總是

千里迢迢只為此刻

深深沉醉于

對方，像在過一個

回家的節(jié)日

4

我們彼此為家

在人群中，卻從未說過

露宿者，不再是

再不會丟失，我們

十指相扣，去海鮮店

找青口，去古巴街

找六號電池，井蓋圖案

二手衫

我們滿街找兩個人的

方向。沒有

有兩個方向的人

沒有

同時要上兩把鎖的門

沒有。那種同時鎖

兩扇門的鎖。也沒有

5

無鎖的門，新的，無緣的

無門的鎖，半新，不必的

所以十指相扣，我們

去找一道山門

如兩把半舊的新鎖

6

當(dāng)我們轉(zhuǎn)動我們的偏頭痛配件

合力去開一道空門時

卻找到了那唯一的

同時能開兩把舊鎖的

鑰匙。新的。這新到全舊的

拱心石，用手語

我們，歷久彌新

大笑著，在人群中要一一扔掉

所有的鑰匙

7

我們終于動手搬家，同時

動手要去搬對方

回家，我們彼此為家

可我們同時搬著對方回家時，鎖

卻拒絕了我們

不斷地

城市，街道，門牌……同時

用緊咬的鋼珠牙關(guān)說不

不僅僅是生日，我的，不

今天是

我們的換鎖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