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沒有留下與晚霞道別的聲音（組詩）

陳維一

給我幸福的人

一個人，彎下腰

剝了顆糖放在我嘴里

一步一步

帶我趕回幾里之外的家

一寸一寸

在黃土里攢更多的糖

我剝開糖紙

此刻，曾經給我糖吃的人

靠在神龕上

不說話，豁著嘴笑

五月末

五月是一個漆皮剝脫的信筒

愛情，孤獨，流浪，都在其中

你是否看見它們在鐵皮桶里墜落的過程

我已聽見

一陣風，穿過人間時的簌簌之聲

人這一生，無非是想個辦法原諒自己

或許還能遇見一次

另一個自己

我站在五月的風中

如設想那般，撫摸枯枝發出的新芽

幾片嫩綠的葉子，是

幾張將舊時光翻新的照片

這陣風，絕對是游走人間的信差

檐角上一只鴿子，突然

就飛走了。一瞬間

我無緣無故，眼含淚水

也許，落日也有厭倦的時候

今天的落日，落著落著就自己離開了

它輪廓模糊，也不夠紅

盤旋的雨燕，在越來越低的天空找它

往日它落得很從容，就算

落入云堆，也會悄悄留下一條金邊

今天的落日，除了沒有讓天空提前黑透

再沒有留下任何蹤跡，甚至

沒有留下與晚霞道別的聲音，讓人心疼

也許，落日也有厭倦的時候吧

想自己在小巷里喝酒，沉思，躲一躲

不過我還是相信，即便落日倦了

也絕不會把剩余的白晝過得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