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布與廣場（組詩）

◎衣米一

[珍妮·薩維爾]

2011年的一天，一個晚飯后的黃昏。

我第一次看到

珍妮·薩維爾的畫。

那是一本厚重的畫冊，翻開

即見巨大的肉體，人的肉體。

這些肉體

橫陳，豎立

面對我，背對我

鼻青臉腫和遍體鱗傷。

有一張被命名為《轉(zhuǎn)變》的作品

是一排懸掛著的人體

一看就知道

已經(jīng)失去了自由意志

他們最大的可能是被懸掛在屠宰場。

[安尼施·卡普爾]

看安尼施·卡普爾的作品

你有理由不適

有理由捂住眼睛。

有理由尖叫，有理由大笑不止。

在無限可能中

你有理由扭曲，舒展，暗黑，透明。

血淋淋，或者亮閃閃。

在無限可能中

腐肉，旋渦，深淵，傷口，棺木。

花園，星月

大地，水晶，美酒。

它們有一千個名字

這無關(guān)創(chuàng)作，這是發(fā)生。

[瓦妮莎·比克羅夫特]

女性身體是神秘的所在。

有時，那里面有天堂。

有時那里面有地獄。

她們有生殖之痛，養(yǎng)育之苦

欲之本能，愛之印記。

女性身體是藝術(shù)的，也是哲學(xué)的。

是動態(tài)的，也是靜止的。

是豐富的，也是單一的。

是肉欲的，也是意志的。

是更容易被物化的，也是更容易被神化的。

改造和被改造，完整和殘缺

時尚和腐朽

永恒和瞬間，真和假

個體和群體

看瓦妮莎·比克羅夫特的作品

就看到了

充滿儀式感的女性

在歷經(jīng)一切。你看到了這一切。

[賈科梅蒂]

在一次訪談中賈科梅蒂說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

他畫的東西

都比他確信所見到的要小。

這種現(xiàn)象成了他本能的一個部分。

“我再也不能把人像

恢復(fù)到本來的大小了。”

正如“奧斯威辛之后寫詩是野蠻的”。

如果繼續(xù)那樣寫詩

如果繼續(xù)寫那樣的詩

[基弗與策蘭]

策蘭以一首詩的形式

仿佛在等待一個叫基弗的人。

兩個人之間

堆滿廢墟、灰燼和土地

以及油彩、鋼鐵、鉛、石頭和樹葉。

策蘭寫下瑪格麗特

你金發(fā)的瑪格麗特

基弗用被火燒干的稻草來完成瑪格麗特。

“你灰發(fā)的舒拉密茲”

在集中營里

被制成人皮燈盞，人肉肥皂。

《死亡賦格》之后

基弗在工作室里，反復(fù)倒出滾燙的鐵水。

策蘭的兒子

在巴黎

至今沒有愛上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