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珊
是春風送來那些祝福
那些美的,暖的,蓬勃的
燦爛的
是時間讓我感受到距離
那被云朵覆蓋過的一千多公里
漫無盡頭的鳴笛,一別兩寬的流逝
當我離開故土和丘陵
來到遙遠的成都
我想起你,那些完滿和破碎
那些樹林和葦叢
那些被神明垂憐過的夜晚和黃昏
那些無可挽回的擁抱,爭吵
和奔逃
這些年來,有人愛過我逝去的
韶華,微醺的酒窩
有人愛過我寒夜里的啜泣
眼眸里的悲喜
如今,再沒有人要求我什么
我曾反復聽一首老歌,到心碎
我曾是詩歌的信徒,抱緊鮮花和
荊棘
我曾得到過愛,又失去了他
如今我仍然驚惶,沉默,孤獨
如今我走在青草陌陌的路上
我看到人群散盡
我聽到一面湖水的嘆息
通往機場的路上,想起舊日種種
想起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
相逢和別離
陽光照在眾多路人身上
影子慢慢漾開
那片遙遠的天空
那個愛恨交織的人
如今都已經一去不復返
春天開過的花
厭倦了花期
冬天下過的雪
消融在雪中
是什么讓你又回到了這里
又是什么讓你充滿不安
和惶恐
你走在陌生的人群中
蒿草又綠了一些
你走在幻境的島嶼里
淚水又多了一些
一個人,究竟能夠擁有多少個秋天
多少片樹林,多少枚落葉
又有多少列火車,穿過樹林
穿過落葉。從遠方
駛入你的山岡,你的湖泊
你的曠野
我們永遠也無法預知
每一個秋天,將會給我們
帶來些什么。時光隱匿了
多少悲喜
站臺目睹過多少離別
我希望你將來為我描述的
永遠是
這樣一個暮晚——
綿長的汽笛聲
由遠而近。之后,是萬籟俱寂
是我們的腳邊
只有風吹落葉的聲音
即使我在深山里熱愛過整個春天
滿世界的雨,仍是孤獨的易碎的
那一年在北方看到的雪
在電影里看到的離散
讓回憶布滿荊棘
讓今生恍若隔世
該怎樣才能寫下,河水的對面
是教堂
落日的余暉里,開滿了野薔薇
站滿了灰鴿子
她遇見過來自遠方的神父
他身穿寬大的白袍子
他蹲在春天的草地上喂鴿子
白鴿子,灰鴿子
她從來沒有遇見過的
是在教堂里舉行的婚禮
盛大的婚禮
陌生的婚禮
她低頭望了望空蕩蕩的手指
她想起一個人的名字
她不再是他的妻子
我們在什么時候,來過這里
這原始的古樸的粗獷的荒涼的城堡
這明清的版圖烽煙滾滾的邊塞
我們在千年之后的晨旭中
走向月亮門,盤絲洞,柴草店
釀酒作坊,鐵匠營
我們走在那么多年輕的蒼老的陌生的
面孔一閃而過的老街巷
我們在人潮中丟失了什么
我們在慌亂間擁抱了什么
我們走啊走,走了很久很久
才恍然看到我們的前世
一塊石頭,和另一塊石頭
按捺不住滿心的狂喜
在暮色中等待黎明的降臨
這是北京的春天,媽媽
迎春花開到荼蘼,緊接著是連翹
杏花,碧桃,重瓣棣棠
我有時會站在樹下
等待黃昏的降臨
我有時會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回憶隆冬和迷霧
我離開南方已經很久了
我和一個人告別,已經很久了
可是我還是會偶爾夢見他
夢見火車穿過原野
夢見飛機在云層深處穿行
媽媽,我走了很遠的路
才來到北方的村莊
被白雪覆蓋過的麥田
我們需要一場雨
讓麥苗返青
我們需要淚水
和萬物互相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