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 章（組詩）

袁 勇

[造物原理]

給火堆一些燃燒的時間。它會在高潮后熄滅

未點燃的柴是不是就是幸運的

螞蟻們在其上畫出文身，辨識易朽的口訣

神說：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將毀于一場烈火

詩人說：我們都是被映照出來的太虛幻影

但影子也會走完它的一生，也會被火點燃

就像深山的鳥鳴被光捕獲后發出的奇妙顫音

歸根結底，造物者造出萬物

其原理就是要他們找到光：燃燒！然后熄滅

[契 約]

中天樓是這座古城的中軸，是福地之心

所以每年夏天，才有那么多燕子

在這里產卵生子。我們的視界短暫

隨燕子而來的，還有其他不明物事

他們都在樓上樓下，安身立命

只是我們看見一部分，看不見一部分

正如我們生命中，有很多生物寄生

我們發現了一部分，發現不了的還有一部分

但我們毫無警覺，以為命里如此

其實，世界已經默默地改造了我

我的軀體，雖然活成了一座樓

那些組成樓的因素，卻有一半之多

都是我們未知或無知的一種集約合成

[童年的白及]

今天買的白及又肥又大。表叔說：是養殖的

野生的很小。我早辨不清養殖和野生的了

三年前我就支氣管擴張，整日咳血

白及治這個有特效。今天該我遇見對癥之藥

想起小時候我冒險在懸崖邊挖白及

也許就暗示我命里該帶咳血這種癥

不痛不癢，咳出一坨血，感覺多么奇妙

就像十三歲，在懸崖邊發現值錢的白雞兒

驚喜勝過恐懼。特別是一陣顆子雨打下來

眼看一只稚嫩的麻雀，從腳邊滾下懸崖

我一手抓著白及，一手攥著救命的葛藤

那種懸空的狀態，就像一顆如臨深淵的星星

[滾 筒]

把線筒從針線盒取出，放在地板上

抽出線頭往上拉。線筒開始咕隆隆滾動

人生其實是那個紙板做的滾筒

一邊是漫無邊際的大地，一邊是往上拉的線

當線完了就交給風，當風停了就交給時間

時間只翻過一個小蹄子

你就變成灰，融入大地

然后從泥土內部自己染色，染各種色

然后在巨大的引力場中分分合合

然后成為一顆種子，長成一株植物

然后被刀砍斧伐，熬制成紙

做成紙板。取部分邊角料，做成滾筒

裹上線，被空中的手往上拉

所以人活一世，白日夜晚

你的耳邊，總會響著咕隆隆的滾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