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母親鞋

◇梁路峰（江西）

冬天來臨，坐在斗室里讀書，我想起四十公里外的老母親。

離家太久，思母心切，于是周五下午，我乘車回家看望她老人家。

回到家后，已經(jīng)是傍晚，母親又驚又喜，自然是一番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問這問那，我聽見母親親切的話語，心里熱乎乎的。

晚飯后，母親端了一盆熱水叫我洗腳，然后轉身拿出了一雙用棉布繡得很漂亮的布鞋給我，她說：“路兒，你穿皮鞋一定會冷，還是穿我做的布鞋暖和一些，你穿上試試吧。”接過母親遞過來的那雙棉布鞋，腦子里一下子浮現(xiàn)了三十多年前的那雙布鞋，我端詳了那雙棉布鞋許久，熟悉而又陌生，陌生而又親切，我眼里禁不住一股淚水流出來，那是一雙生生不息的母親鞋啊。

棉布鞋編織得精致、美觀、大方，我急忙穿上，很合腳，我左瞧右看，感覺比起百貨商店里那些高檔布鞋差不了多少。穿上棉布鞋，腳下暖和和的，心里也熱乎乎的。穿上那雙嶄新的棉布鞋，塵封三十多年的往事依稀浮現(xiàn)眼前。

貧困時期，家里人多勞力少，父母上工賺工分維持生計，有時連吃飯的問題都解決不了，父親根本拿不出錢來為我們買像樣的衣服鞋襪穿。我姐弟四人穿的都是補丁打補丁的舊衣裳，腳穿的鞋都是補了又補的土布鞋。

上初中一年級，我每天一大早就要步行五公里路上圩鎮(zhèn)的中學去上學，腳穿的那雙布鞋已經(jīng)三年了，布鞋前面的五個腳指頭露出了三個，布鞋補丁不知有多少回了。母親看在眼里，憂在心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家里貧窮，買新鞋買不起，納布鞋沒有布料，母親為了給我納一雙新鞋，到處收集零碎的布條，向鄰居親友討要，到圩鎮(zhèn)的染布廠坊去收撿，然后一點點積累起來，費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集積一雙布鞋的布料。于是，那年寒冬臘月的晚上，母親點燃煤油燈，在夜深人靜時，坐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納鞋底、做鞋面。忽暗忽明的煤油燈下，母親執(zhí)著的身影令我心潮澎湃，感懷銘心。

母親為給我編做布鞋，連續(xù)三四個晚上都沒有合眼，母親的手指凍得發(fā)紫，仍然不停地一針一線編做布鞋，我實在過意不去，對母親說：“媽，我現(xiàn)在的鞋還能穿，您不要太累了，睡吧。”母親卻說：“你那雙鞋太舊了，該換了，只要你們吃好穿好，媽媽再苦再累也值得。”說著母親就催促我早點睡覺，明天要早起上學。我鉆進被窩，伴著如豆的煤油燈光入睡了。剛剛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見母親“唉唷”叫了一聲，我睜開眼睛，看見母親正捂著手疼得難受。我趕緊爬起來，只見母親的右手食指正在流血，我急得哭了，趕緊找來一塊布條把母親的手指包扎起來。可是母親卻笑著說，不要緊，不要緊，過幾天就會好……然后母親又催我去睡覺，自己繼續(xù)編做布鞋。望著母親一絲不茍地編做布鞋的雙手，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激之情。

母親在燈光的映照下，弓身的背影卻是那么的可親可愛，那么的認真執(zhí)著，望著母親那慈祥的面容，我的眼睛濕潤了。第二天，我穿著母親為我做的那雙布鞋去上學，一路上我感覺非常暖和，走起路來既輕松又舒暢。

母親是一個慈祥和藹、胸懷大愛的女性，她對兒女有一顆仁厚善愛的菩薩心腸。那年，母親擔任村里的婦女主任，她白天要到生產(chǎn)隊去參加勞動，晚上還要召集婦女掃盲學習，一天到晚都忙忙碌碌的，每天晚上回到家都是十一二點鐘了。

一個星期后，學校組織到野外去勞動挖水溝，我不忍心把母親給我的那雙布鞋弄臟，就脫下藏在教室里的桌子底下。可是，下午我回到教室時卻發(fā)現(xiàn)那雙布鞋不見了，找遍了整個教室都沒有找到，我急得哭了，問同學、問老師都說沒有看見，我極其傷心回到家哭著向母親說：“媽媽，我的布鞋不見了。”我原以為母親會大罵我一頓，而母親卻撫摸著我的頭說：“路兒，布鞋丟掉就算了，也許你的同學比你更需要這雙鞋。不要找了，我再給你納一雙吧……”母親就是那么寬容體貼、那么通情達理，又是那么的慈愛善良。

又是一個星期后的一個下午，我在教室里上課，突然有一位同學說：“路峰，有人找你。”我抬起頭時，發(fā)現(xiàn)母親身穿一件單薄的藍布衣裳站在窗外，她手里拿著一雙布鞋，揚了揚，大聲說：“路兒，我給你送布鞋來了！”此刻，全班同學的眼睛齊刷刷望著母親，母親凍得渾身發(fā)抖，我跑出教室，接過母親手中的布鞋，抱著母親熱淚盈眶。

母親就是這么個體貼兒女，熱愛生命，一個心胸寬敞，有著一顆無限慈愛品格的女性。

如今，母親85歲了，但她依然那么關懷兒女的身體，經(jīng)常提醒我們要多穿衣，少熬夜，工作不要那么拼，保護好身體……母親愛子愛女的心依然是那么熱烈，那么年輕、慈善，令我敬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