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不見（組詩）

◎周 簌

[忽而不見]

孤獨與生俱來，所以

無須憐憫我的孤獨，保持

一種純粹，其實那是對自己的殘忍

萬物的愛是悲憫，是靈魂的戰栗

忽而不見，蠟梅在野嶺橫斜疏影

一條山溪，瘦得只能聽見它的低吟

我的靈魂，似一片楓葉在風中破碎

雖然我沉默。我很想

終是沒能與你說：

“今日山中的一陣熏風，吹得像春天”

[從荊棘中，開出一朵花來]

我愿意為你停下來，假裝在看花

或看水。觸碰又突然抽回的手

愛在猶疑之間的那種美

細碎的花瓣，從雨中紛紛落下

江面被雨絲纏繞，白色霧氣

逐漸抽空江水。但我還是悲傷難抑

你低頭憑欄，像一個安慰

既然悲傷毫無用處

那就從荊棘中，開出一朵花來

[野酸棗]

這個遼闊又老邁的秋天，野酸棗

從高大的樹丫上

墜落于雜木林、荊棘叢

有時也墜入我們虛構的深淵

我的弟弟，剛從蘇州部隊轉業回來

他終日無所事事在山頭轉悠

樹底的腐葉上，落滿了野酸棗

他撿了幾顆，揣在上衣的口袋里

給我捎回來，有時候在半山腰的打石場

也給我捎幾塊蕨葉化石

那時，他對自己的未來很迷惘

那時，他還沒有成為一個父親

[十 月]

在十月，深秋的某個午后

一匹瀑布下的一塊大石上

我睡了一個慵懶的午覺

俯身躺在平坦的大石上

世界在秩序之外，流水聲打濕耳蝸

我的耳朵里，長出毛茸茸的青苔

風，鉆入闊大的衣衫

無形的手掌，撫摸著，忸怩著

我聽見身體在陽光下呻吟

如果我只信奉這具肉體

那么，有一種愛

窮盡一生，無盡地挖掘與索取

反復地試探與怨憎

請進——

到我的心里，坐一坐吧

現在，我狹窄的心底

除了愛你，只剩微藍得近乎透明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