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陽
十年用了七個水杯
可以聚飲,如果它們他日重逢
帶柄的三個,一直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水壺是公用水壺。總有一番熱心腸
朝向門口,探出優雅的頸子。它將重啟
明天,又一次踏水而歌
精力好的時候,我會記著
遠一點浩渺一點的事情;精力不夠用
我返回桌面,用上鉛筆。每個字符,都是初相識
習慣喝溫開水。茶葉暖胃,生色,也讓我的
七君子蒙垢。近日的蒲公英便好
沸水沖泡。作梗的,徐徐舒展它們的廣袖
打傘的,散開來,水中如一張網
水面,如一葉扁舟
中午兄長電話來。說是河道改造
兩岸農舍,要避讓五百米
河的南面三百米,是我秋后
草木依然蔥蘢的家鄉
河灣盡處的天子山
不出幾年,會更像扶手寬闊的龍椅
三年前,在天子山對面鳳形山
和明月清風一道,剛剛安頓。父親
一生散淡,不事灑掃。喜熱鬧,更喜幽靜
又要往白云深處挪一挪
每次坐在瀟水的源頭,都會更加強烈地
想做自己的上游。中年沉疴,下游壅塞
流速放緩,泥沙俱下。以致會在
一個從胸腔逆行而上的念頭里
嗆水。夜色籠罩,燈撳亮了
沿著下劃的波浪線,開始泅渡
雙肩是岸,上臂搖成一把櫓
書頁開合。翻轉是夜航船
打開是驚飛的水鳥,熹微里,展平
白色的雙翅
到自己的上游取藥。這里有澄明之境
讓上游和上游匯合,對談。瀟水做上游的
君子,我做上游的大夫
菡萏在一團火焰里打坐。一層一層
褪盡自己的軀殼
糧食穿過了我
一粒一粒子彈一樣穿過了我
床上進食稀飯的老人
一勺一勺
微微發燙的河流
要把他的余生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