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 珍
我懷念羞怯的純真年代
大路上少女的靦腆與溫情
花朵般微顫,打動人心
那是溫柔的人心,如今更少了
情愫不太羞澀,正直不夠純粹
夢不夠徹底,痛不夠深刻
世界敞開著
暴露它的粗魯,偶爾又行蹤詭異
過于詭異
我們的秘密不再是藝術了
不再如寒夜的星子
凜冽地含著心事
它過于現實,不再天真
過于明目張膽,有點毫無顧忌
丟棄敬畏的生存,令藝術神采庸俗
情愫,情愫,無蹤的情愫
淺薄著心照不宣
照亮空洞的臉
落日歸去后帶來藍色的傍晚
昏暗中仍能顯現
黃色抽象的云圖
我沒有想去的地方
在這兒
等待天黑
等待寂靜
等書本打開
在黑暗中開燈,思索
關燈,做夢
就是我的靈魂
我全部夜晚的生活
我童年熱愛過一群馬
從閃耀著白光的星羅山路過
云層下恍惚的金銀香勾勒夏日的想象
奇妙的遭際就是從那里開始的
尚屬少年的人,在口琴與風笛中
為翻涌的綠色海洋而激動
孩子們朝氣蓬勃,在火焰盛大的燃燒下
邁著飛馳的赤腳。白鷺雀鳥飛旋著停留于
寧靜的星羅山下
那時候美在美的身上,我日記里
還沒有阿弗蘿蒂特
全為一種直覺或不需勞神的美妙
我就能睡出神性般的靜
天空是單純而黝黑的
云圖僅為使我用眼睛在那兒
畫畫
而世界就在我健康的腿肚下生長,綠的黃的,托著
厚繭的孩童腳底,從藤蘿結香
下走過,天空燃燒著植物與山花的馥郁
層疊的皂莢結實而茂盛地掛滿
所有的枝杈,造物者施展葳蕤的魔法
牛羊們跑著,在群山之中
打著響鼻,少年吹著口哨
走進綠海波濤中
我的牛有著勝于我的黑色大眼睛,十幾年
烈晴的傍晚日復一日
無知而純潔地走向目的地
這樣的人生并沒有持續多久
后來我寫詩
通過那窺看萬世青蔥的茂密大樹
枝繁葉茂再一次令我激動地歌唱
像鹿們驚怯地開口,在風中顫開
漣漪般的回聲
二十歲后我才驚訝地發現這難得
但童年很快就走了
我陷入深深的稱之為永恒的痛苦中
唯一活著的意義干擾著我,為了
一個不確定的過程
在這高高的
國度之內,總追求更高的
在額頭上,燃燒大腦激動的海洋
連接那些神秘,天賦要接受
骨痛般黑暗烏托邦的刺激
然而我
還沒能寫出永恒,只有它
微弱的回聲在寂靜的破裂中
調整呼吸。我將要獻出它的脆弱
在這信仰危險的時代
用我的一千個夢提煉它
孤獨的人類的同情
那是我不會宣告的痛苦
在時間熱烈的枝杈中
我開我的花
我語言的痛楚熠熠生輝
我愛原野上的風
愛田野上奔跑的孩子
那些笑聲撕扯我古老的童年
真令人絕望
總是風吹來我早已忘卻的事物
總是美尖銳地傷害我
感激四五月干凈的天空
哀悼她三十多年慘被浪費的美
命運曾愛過那女孩
用那個時節的玫瑰
那些山滿滿怒放的高杜鵑
將那些垂青
春風般一股腦兒全送給她
她長得很快,像一根筍
有張貧窮里使人喜悅的善臉
親人們都愿她永不長大
又沒有更好的理由阻止她沖向山外
她總要出人頭地的
但失敗更加容易
后來她過得很差
用無知與拮據買來廉價化妝品
粗糙地抹在臉上
一塊圓盒里黃白的粉
胡亂鋪蓋于年輕的疲憊
她甚至想象過如何兇狠生活
但總是忍耐,忍耐
失落又客氣
周末的下午她總要去垃圾場看看
那兒很安靜,但有大量的蒼蠅
她走進那喧鬧并告訴自己
這不是美貌無知的代價,不是不幸
不是造化
這一切全是為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