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花開（組章）

◎王忠民

[桂花，秋天最小的燈籠]

緊踩農歷的節氣。在八月，桂花盡情開放。

一朵挨著一朵，玲瓏小花。淡黃嫩蕊逸散著芬芳。細軟而綿長。

這是秋天最小的燈籠，為打馬而過的人指引著回家的方向，千山萬水，都抵不過故鄉的月光明。

風仍輕輕地吹著。誰的身影，站在高高的山岡上，曾經挺直的背脊，被張望多年的幸福壓傷。

可你，依然在寂寞中清醒，吐出露水和星光。

把剩下的時間，交給桂花臨摩吧，像一幅畫一樣只展露美好的部分。

我用衣袖攏起花香，在一首詞中安頓下來，朝暮不離，深居簡出，聽憑月光，將三千青絲染成白霜。

[月光，窖釀桂花酒]

這是幸福的季節，約定的佳期降臨。

天空明凈，日子豐潤。河水正安詳地流去遠方。十分秋色，隨著蝴蝶，落足在桂花樹上，香氣漫過村莊。

我們都是胸懷美好的人，絕不錯過任何一場盛大的花事：白日采桂花，夜晚引月光，淘洗心事、密封、窖藏，慢慢脫去柔韌，化成剔透的酒釀。

解下青玉佩，執起疏璃盞，讓我們一同飲盡這塵世的悲歡。眉目流轉，唇齒間，唯余甘甜在白露降下時，懷抱著星光入眠。

醒來之后，我把所有的語言細細地翻檢，不提陳調，不賦新詞，只說彼此醉去的感覺，比羽毛要輕，比花朵要重，像一根古琴的弦，走漏了愛的風聲。

[重陽夜，陽臺的桂花]

夜半，開花的聲音，驚醒在黑色里沉睡的清香夢境，在塵世的茫茫里，誰點燃了燭光？

這么多花突然出現，卻仍然不被人看見。這金黃、這孤獨、這妖冶，完全不像它存身的世界。

今夜已是重陽，我站立在陽臺，寒露從夜的黑色中沁出，一顆流星在無人注意時，不能被天空留住，凋謝不可避免。雖不愿接受，但存在的這事實，被這些桂花忽略。它們正在創造璀璨，創造轉瞬而逝的回憶。

突然冷雨敲窗，擊打暗處里的幽夢。一片秋池其實比一顆憂心大不了多少，也會漲滿，也會疼痛。雨點不停地打來，讓它不時泛起一些悲涼的事情。

你可以抵御一場風暴，可你抵擋不了一場秋雨。試問，塵世里有哪一種憂傷，比一場秋雨更寒冷綿長？

你隨著秋風秋雨，舉著金色的杯盞，撩起裙裾，香氣襲人，裹挾著不易表達的欲望，將那些云朵純潔的身世，塵埃落定。而你的內心是何等的平靜，只泛起些許漣漪，而外表，依舊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