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己

李春華

蔚然退休了。

一天，蔚然感覺胸悶氣短，偶爾憋氣，呼吸不暢。她吃了丹參片，可幾天下來，不見好轉，晚上還睡不安穩。唉，準是累著了。歲月不饒人啊！蔚然一陣傷感，腮邊滾落一對一對的淚珠。難不成是更年期反應？她打定主意扛過去。

老公知道情況后，把她生拉硬拽到本地有名的醫院。大夫說，做心臟造影術吧！但病床緊張……聽到“術”字，蔚然打個激靈，心一顫。老公開導她說，有事咱治，沒事咱放心。

蔚然轉念一想，也對。

女婿聯系了院方的科主任做心臟造影，說有病床。蔚然做了住院前的核酸檢測。

翌日一早，進了醫院住院部的門，蔚然的心涼了半截。通長的樓道，擺滿了臨時病床，擠滿了陪護家屬，吵鬧喧嘩。女婿說，留的病床沒了，搭臨時病床排號吧……

嗬！蔚然苦笑著，過去碰上過一票難求，如今又趕上一床難求。

女兒在樓道盡頭，支好臨時床。室外是冰天凍地，可病房樓道的氣氛很有熱度。幾個陪護，各自發著牢騷。蔚然皺著眉頭思襯，本來睡眠就不好，人來人往的咋睡覺？

一位七十歲左右的老者指著門，悄聲告訴蔚然，你這邊靠門是風口，病人護士進進出出，晚上冷，換換地兒吧！

蔚然心頭一熱，謝謝您。女兒四下搜尋空地兒，沒尋到。

科主任跟蔚然做術前交流。她四十來歲，長相俊秀，氣質優雅，東北口音，眼里閃著溫暖的光。大姐，明天上午做造影，就是檢查，不用害怕。她的話，給蔚然吃了顆定心丸，讓她懸著的心安穩了。

護士長又在喊，有病床空出！陪護們蜂擁而至，叮鈴哐當收拾臨時病床。蔚然知道，自己前邊排有十幾個人，今晚還得繼續睡樓道。

中午時分，大夫護士跑進跑出一間病房，陪護們擠在門口往里張望……跟著傳來一陣哭聲。樓道里，有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多時，護士推出個病床。

下午兩點左右，樓道中段騰出空位。女兒推過臨時床位，蔚然竊喜，可走近一看，對面是衛生間，一股股異味撲來。也罷，至少晚上不冷。她戴上口罩，縮進被子里，迷迷糊糊了。睡夢里，她躺在陽光充足，安靜的病房里……

“35號床空了！”護士長的喊聲吵醒了蔚然，她揉揉眼睛。奇怪，沒人上前，也沒人回應。不遠處，主治大夫跟花白頭發的老太太小聲嘀咕。老太太突然提高嗓門兒，你不說也就算了，說了心里忒別扭……主治大夫搖搖頭走了。

蔚然正納悶，女兒跑過來，小聲說：媽，商量個事兒。35號床空出，是……蔚然打斷她，還商量啥，定了。

蔚然想，管他啥情況，睡好才是真。

女兒去定了床位。瞬間，蔚然眉頭的愁云消散，歡快地走進病房。

病房有三個床位，靠門口的病友回家了。蔚然的床位在中間，靠窗口的中年女人，心直口快。見到蔚然，像是鄰家姐妹。哎呦喂，姐，你來了真好……蔚然笑笑以示友好，躺下舒展下身子，今晚睡個好覺。

病房里，有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兒，門敞開著。蔚然陡然發現，陪護們都伸長脖子，往她的病房里張望，活像在看外星人。蔚然去洗漱間，陪護們的目光冷颼颼地射向她，小聲嘀咕；那位好心的老者，似乎突然得知她是傳染病，不敢正眼瞟她了。

面對這些，蔚然莞爾一笑。

晚上，病房很靜，蔚然很快入睡。

第二天，上午術前，科主任提醒實習大夫，術后給蔚然摘口罩。術后，大夫做準備忘了。科主任告訴蔚然，心臟沒問題，動脈有點粥樣硬化，注意下飲食。

蔚然放心了，可突然感覺呼吸困難。科主任高喊，別害怕，血壓咋這么低了？科主任讓助手給她打了針強心針。蔚然思維清醒，沒害怕，戴口罩吶……大夫替她摘了口罩，呼吸暢通了，十七分鐘的造影術結束。其他造影的病友先回病房了。蔚然留下觀察十分鐘。

老公推著蔚然回病房，陪護們呼啦圍過來，眼巴巴地盯著她。好心的老者問：你沒事吧？

蔚然說，沒事。呃，那就好。人群呼啦又散去。

次日，早六點，蔚然醒來，胸不悶了，呼吸通暢了。主治大夫給她拔了液體和造影器械，說可以出院。

蔚然立馬收拾好東西，腳下生風走出病房。老公緊隨其后。這時，蔚然突然感覺到，住進35號病床，這是自己有生以來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自己決定了自己。

蔚然內心非常爽快的和身邊的老公說笑著。

身后傳來：35床空了！沒人回應，片刻后，陪護們才醒過神來，呼啦撲過去，該排到我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