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中的槍聲

◇文/ 謝丙月

緊急任務

1943年7月13日，黃昏。

在通往趙川鬼子炮樓的崎嶇山路上，三個偽軍狼狽不堪、慌慌張張地向前跑著。

原來，就在當天下午，趙川炮樓、龐家堡炮樓兩處的鬼子和偽軍會合在一起，約計200余人，打算去周圍村莊燒殺搶掠。不料，就在常家莊附近，遭遇到抗日英雄冷天貴帶領的紅石山游擊隊迎頭痛擊。這三個家伙在戰斗中被打散，擔心立即跑回炮樓被當做逃兵處置，所以一直在小樹林里躲到黃昏，才倉皇向回趕去。

這時，跑在最后的偽軍忽聽樹上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就在他愣神兒的瞬間，一條黑影從樹上飛躍而下，雙腿緊緊夾住偽軍的脖子，手掌狠狠劈在對方腦袋上。這家伙還沒回過神兒來，就悶哼一聲倒在地上，當場喪命。

藏在樹上的不是別人，正是紅石山游擊隊的隊長何金海。清晨時分，何金海去八路軍平北軍分區送情報，回來的路上，天已經擦黑了。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立即警覺地閃到路邊，爬上一棵大樹，正巧遭遇三個偽軍。于是，他故意放過前面兩個家伙，迅速出手，將落在最后的偽軍干掉。

此時，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另外兩個偽軍聽到身后的動靜，也顧不得同伴了，只顧不要命地向前一路狂奔。

何金海正欲解決掉這幾個家伙，又一轉念：不行，身上還帶著軍分區傳達的作戰任務，不能耽誤大事。想到此，他停住了腳步，帶上剛剛繳獲的一支步槍和兩把手榴彈，向著常家莊方向走去。

天漸漸黑下來，快到常家莊的時候，何金海聽見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哭聲，他心頭一緊，三步并作兩步跑進村里，霎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借著朦朧的月光，只見村口整整齊齊擺放著八具老鄉的尸體，家人們跪在旁邊哭得死去活來，幾名緊握步槍的游擊隊員在一旁哽咽著。

原來，常家莊是這次小鬼子搶掠的主要目標。要不是冷天貴帶游擊隊員及時趕到，后果不堪設想。

何金海強忍著心中的悲痛，聲音低沉地問道：“冷指導員在哪里？”

“跟我來。”說話間，游擊隊員王福堂將何金海帶到街邊一所低矮的石頭房里。

屋內，冷天貴眉頭緊皺，正低著頭，借著灰暗的油燈查看地圖。見何金海進來，上前握住他的手說：“老何，你終于回來了！情報送到了嗎？”

何金海點點頭：“送到了。”

“上級有什么指示？”

何金海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交到冷天貴手里。

冷天貴拆開書信，借著灰暗的燈光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為打擊日寇囂張氣焰，命令你部迅速出擊奪取日偽龐家堡礦山炸藥庫。龍宣懷縣大隊會有兩個連策應你們行動，務于后天拂曉前結束戰斗。

冷天貴看到這里，不由長舒了一口氣，一拳砸在桌子上，低吼道：“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小鬼子，你們的末日到了！”

送水之人

冷天貴已經是第四次請纓要端掉龐家堡炸藥庫了。

前幾次因為條件不成熟，都沒有得到上級的批準。

龐家堡位于張家口東北部，地處永定河與潮白河二水系的分水嶺，因生產龍煙鐵礦聞名。

鬼子占領張家口后，便把這里當成了戰略要地，不但派重兵把守，還在這里修建了炮樓、碉堡、炸藥庫，組成一個強大的交叉火力網，既能阻止抗日武裝進攻，又能駐防，同時還可以防范礦工逃跑，可謂銅墻鐵壁。

龐家堡東側的赤城、南面的花園、懷來均有鬼子炮樓駐扎，形成品字型的掎角之勢，一旦有風吹草動，各炮樓駐扎的鬼子馬上會前來支援，稍有不慎，攻打龐家堡的游擊隊就可能腹背受敵，甚至全軍覆沒。

龐家堡鬼子據點可稱得上是人間地獄，無數父老鄉親被困在龍煙鐵礦上沒黑沒白地干活，小鬼子掠奪著他們的勞動果實，踐踏著他們的生命，犯下滔天罪行。而在龐家堡炸藥庫里儲存的大量軍火，更是給張牙舞爪四處掃蕩的日軍提供了充足的軍需儲備，構成對革命根據地的致命威脅。

最近幾天，八路軍平北軍分區接到地下黨情報，駐扎在此地的日軍抽調了一個小分隊，悄悄進入保定配合作戰，龐家堡鬼子布防出現短暫的空隙，于是當機立斷，命令冷天貴迅速奪取龐家堡彈藥庫。

冷天貴、何金海將王福堂、崔太等骨干隊員召集在一起，大家連夜周密謀劃奪取龐家堡炸藥庫的方案。

駐守龐家堡炸藥庫的鬼子小隊長名叫佐佐木，是個殺人不吐骨頭的魔王，因為進村搶掠沒有占到便宜，心里很窩火，決定抓幾個礦工出氣。

次日一早，他派鬼子趕到礦上，將五個因為患病失去利用價值的礦工抓來吊到大樹上，分別在他們下方放上火盆，點上木炭熏烤，聽著礦工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佐佐木情不自禁發出一陣猙獰的大笑。

這天下午，烏云漫卷，電閃雷鳴，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幾個礦工雙手吊在樹上，本來就被火烤得幾乎虛脫，再加上雨水一淋，霎時渾身抽搐，更加痛苦萬分。

就在幾個礦工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時，不遠處水房的屋檐下，兩雙警覺的眼睛正在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量著這邊。

那是兩個送水的民工。因為礦區附近的水既苦又澀，無法飲用，鬼子就命令附近村子百姓，每天從山下給他們向炮樓送水。

起初，百姓們不愿為虎作倀，佐佐木就把村子里的老百姓集中起來，當著百姓的面，殘忍地殺人。為了避免更多的流血犧牲，幾個壯年站出來，答應每天給他們送水。

佐佐木陰險而奸詐，知道村民并不心甘情愿，只要村民把水送到，立即派偽軍監視，只可將車拉到水房，不許亂走亂看，干完活的村民還要每人喝一大瓢自己送來的涼水，才準許離開。

佐佐木生怕有人在水中下毒，真可謂機關算盡。

這時，佐佐木也看到了送水人，他向身邊的偽軍小隊長喝道：“他們不干活，在磨蹭什么？”

偽軍小隊長不敢怠慢，急忙沖到雨里，拔出手槍沖著民工吆喝道：“別磨蹭，快把水送進水房。”

雨夜搏斗

民工把車拉到水房門口，先把水放到木桶里，然后再一桶一桶將水倒進房內的大缸。

偽軍小隊長望著忙碌的民工，突然好像發現了什么，“嗖”地拔出腰間的手槍，頂住正向缸里倒水的民工，喝道：“你是誰？我怎么不認識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快說！”

民工說：“我是水工大牛的兄弟，今天我哥拉肚子，爬不起來了，所以才換了我。”

偽軍小隊長半信半疑，還想繼續盤問，不料身后的另一民工，忽然舉起手里的木桶，口朝下狠狠扣在他腦袋上，說時遲那時快，先前被盤問的那人迅速從腰間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插進偽軍小隊長的脖頸。

霎時間，偽軍小隊長一聲慘叫，倒地斃命。

打斗聲驚動了值班室一名偽軍，他端著大槍沖出值班室，剛剛跑進水房，便被一個掃堂腿絆倒在地，送水人飛身一躍，騎在他背上，手起刀落，結果了他的性命。

天空中電閃雷鳴，庭院里暴雨傾盆，水房里的打斗聲完全淹沒在疾風驟雨的雜亂聲中，佐佐木竟絲毫沒有察覺。

其實，送水之人正是游擊隊員崔太和二牛假扮。為摸清炸藥庫具體位置以及鬼子的兵力部署，冷天貴決定深入虎穴搜集情報。他連夜找到送水民工了解情況，并說服他們交出水車，讓游擊隊員代替他們送水。

事也湊巧，也多虧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使敵人放松了警惕，崔太、二牛順利混進鬼子據點。

崔太和二牛推著水車，匆匆沖出了水房。

狂風呼呼地刮著，暴雨嘩嘩地下著。濺到崔太和二牛身上的斑斑血跡，因為大雨的沖刷，也不那么顯眼了，兩個人冒著大雨，拉著水車，匆匆走出鬼子據點……

天擦黑時分，雨漸漸停了。吊在樹上的民工，虛弱的身體抵擋不住火烤和雨淋的折磨，全都暈了過去。

佐佐木將手一擺：“將這幾塊爛肉，丟到山溝里去喂狗吧。”

“嗨！”幾個鬼子應聲打了個立正，正打算去解吊著民工的繩子。忽聽水房方向傳來一陣驚恐的嚎叫：“不好啦，殺人啦！”

原來，雨停之后，炮樓里的廚師去水房打水做飯，意外發現滿地鮮血和扎在水缸里的兩具偽軍尸體，不由驚懼萬分，殺豬般大叫起來。

佐佐木應聲快步來到水房，霎時回過味兒來，不由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巴嘎，快快地，全體集合，把那兩個送水的人抓回來。”

“嗨！”大島副官打了個立正，大步跑到院子里，“嘟嘟”地吹起了集合哨。

奪取勝利

在炮樓右側30多米的地方，有一座面積不大的平房，那里是鬼子的勞務科。

屋內幾個鬼子正圍著剛剛打開的軍用罐頭，嗚哩哇啦地喝酒吃肉。猛然聽到集合哨的聲音，再也顧不得吃喝，呼啦啦站起身，剛想出門，卻沒有機會了，窗戶和房門被同時踢開，埋伏在外面的冷天貴帶領王福堂、崔太等人手持大刀、步槍沖進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茫然無措的鬼子兵：“不許動！繳槍不殺！”

一個鬼子不甘束手就擒，抓起立在墻根的一把三八大蓋向冷天貴當胸刺去，冷天貴一聲冷笑，身體向右側一閃，左手抓住對方槍桿，右手中的大砍刀摟頭向鬼子頭上剁下去。隨著一聲慘叫，鬼子兵撲通倒地，當場喪命。另一名負隅反抗的鬼子兵也被崔太一槍擊斃，其余鬼子見大勢已去，紛紛跪在地上，舉手投降。

此刻，佐佐木、大島也與何金海、王福堂等人帶領的游擊隊員交上了火。

狡猾多端的佐佐木意識到游擊隊突襲的目的，應該是奔著彈藥庫而來，帶領鬼子兵邊打邊退，與駐守彈藥庫的鬼子小隊會合，躲在工事后面，仰仗猛烈的火力優勢，壓制游擊隊的進攻。

與此同時，在龐家堡周圍不同的方向，也發生了激烈的槍戰，那是縣大隊的戰士們與赤城、花園、懷來等地前來增援龐家堡的鬼子交上了火。

冷天貴心急如焚，他知道，再這樣拖延下去，非但拿不下敵人的彈藥庫，很可能腹背受敵，陷入鬼子重重包圍。他當機立斷，將幾個手榴彈綁在一起，乘著茫茫夜色，從側翼迂回到鬼子的工事旁，用力拉開手榴彈引線，使盡全身力氣，將手榴彈投擲出去。

隨著轟隆一聲巨響，佐佐木、大島等人都被炸上了天，敵人的機槍也啞了。伴隨著響亮的沖鋒號，游擊隊員精神抖擻，高聲吶喊著“沖啊——殺呀——”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沖入敵陣……

次日拂曉，當大批的日軍增援部隊趕到龐家堡，只見炮樓和地堡全被摧毀，保存在炸藥庫里的炸藥，也被冷天貴帶領游擊隊全部連夜運走，丟下的只有橫七豎八倒臥著的鬼子和偽軍的尸體。

冷天貴奪取龐家堡彈藥庫的故事，在老百姓中間廣為流傳，后來有說書藝人編了這么幾句順口溜，來稱贊他的英雄壯舉：

東洋倭寇太猖狂，

無惡不作喪天良；

冷天貴夜襲龐家堡，

殺得鬼子直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