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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屬證

2021-11-12 14:51:26楊獻平
海燕 2021年7期

楊獻平

煙熏火燎的烈屬證滿是時間的味道,黃、薄、脆,好像輕輕一動,就會化成灰。張三奎緊緊攥在手里,捂在胸口,像個什么值錢的寶貝,興沖沖地轉(zhuǎn)身出門去了。娘在后面嘆息一聲,嘟囔說:你二叔死了多少年了!如今這個年代誰還認這個?。埲Z氣硬邦邦地對娘說,咋不認?國家不認烈士,那不忘本嗎?以后誰還去打仗、流血犧牲。娘嘆息了一聲,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干癟如紅棗皮的上嘴唇。

說起來這事兒,不僅滄桑,還悲壯。那烈士名叫張書宋,是張三奎的親二叔。1939年的秋天,張書宋還是個十六歲的小伙子,因為家里窮,自然上不了私塾,張書宋也和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樣,整天在后溝給地主張啟明家放牛。那個年代,蓮花谷村處在南太行山區(qū),要不是村里有幾個上過私塾的和做生意的,即使外面天塌下來,蓮花谷村人也很難知道。這里的人也不怎么關心,千方百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才算真的好。正如張三奎的爹還在世時候,時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這世上的事情,有些是知道比不知道要好,不該知道的比知道了要好。有一天晌午,張書宋忽然一陣風似的跑回家里,先是在水甕跟前舀了一瓢涼水咕咚咕咚牛飲下去,然后對正在院子里染布的娘說,俺要去當兵!

娘停下手中活計,吃驚地看著張書宋,倆渾濁的眼球在他臉上和身上刮了好幾遍,才說,書宋,你這是搞得哪一出?咋個敢自作主張呢,給恁爹說了沒?張書宋轉(zhuǎn)過臉,睜大眼睛看著娘說,管不到那么多了,整天在后山溝放牛,沒日沒夜的,俺整個人都快變成牛了?,F(xiàn)在天下不太平,日本鬼子到處殺人放火,俺好歹也是個男人,應當去當兵。娘眼睛一瞪,怒喝說,你敢!張書宋走到娘跟前,小聲細氣地說,娘,你怕啥?即使我死在外面,家里還有俺哥哥在呢。說完,張書宋扭頭就往院子外面走。娘啊呀一聲,箭一樣躥起來,又猛地撲向向外走的張書宋。

從小到大,張書宋都是一個不多說話的人,整天和牛群待在一起,在后山溝里,從陽坡轉(zhuǎn)到陰坡,再從陰坡轉(zhuǎn)到陽坡。白天帶干糧,晚上回來吃飯,吃了飯再回后山溝和十幾頭牛一起睡。以至于村人都以為,張書宋這孩子簡直就是一個木頭疙瘩,朝他腦袋上夯上十錘子也夯不開??烧l也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在這時候來了一個沖天炮。娘一個猛子撲上去抱住張書宋的腿,又哭又喊驚動了四鄰八舍,很多人出來看,有特別親近的人急忙跑到張書宋家院子里問咋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堆著一種驚恐不解的表情。聽了張書宋娘連哭帶喊的訴說后,眾人嘖嘖,交頭接耳。正在村后高坡上給地主刨地的張書宋的爹也三步兩步地蹦回家,黑著個臉,上去就在張書宋臉上甩了一個大巴掌。

張書宋蒙了一下,臉疼,但也沒伸手去摸,而是扭轉(zhuǎn)臉,眼光毒辣地看著自己爹。爹心里也想,這小子,從來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悶墩兒,再怎么教訓也是低著個腦袋不吭聲,這一回卻有點反常。爹也沒顧得上細想,黑著臉吼叫說:小子,連二指高的小孩都知道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你小子又不是傻子孽子,咋就不給俺爭點氣呢?張書宋臉色漲紅,眼神狠狠地看了一下爹的臉,哼了一聲,旋即又對他爹大聲說:不管恁都咋想,這兵俺是當定了!不讓去,恁就等著到后山收尸吧!

這是我們村有史以來第一樁英雄事跡。許多年后,我問過滿打滿算活了一百零七歲的祖奶奶,她張著干癟的嘴巴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書宋那孩子,有骨氣,有志向。盡管后來死在了戰(zhàn)場上,可這孩子,就是咱蓮花谷村有史以來頭一個真男人。我小的時候,常去張三奎家玩兒,他上面有兩個哥哥,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他妹妹和我的年紀差不了幾歲,既是村里的伙伴,又是小學和初中同學。每次去他們家,還沒進門,就看到黑色的門楣上釘著的紅底兒黃字的金屬牌子,上寫“烈屬之家”。我不知道是啥意思,回家就問自己的父親。父親說,家里有人在戰(zhàn)場上犧牲了,政府才給發(fā)那個牌子,光榮得很,咱村里,也就人家張三奎家里有。

我又問父親,啥叫犧牲?

人死在戰(zhàn)場上,就叫犧牲。父親說。

也就是這一年冬天的一天,大雪下得遠山近水都沒了影子,沉寂的村子里乍然傳來一陣鑼鼓聲,那聲音,敲得是滿山遍野地響,連野兔和野雞都驚慌亂飛。村人說,張三奎要去當兵了!我看到,鄉(xiāng)政府唯一的一輛吉普車來了,胸前戴著大紅花的張三奎被幾個干部模樣的人,很客氣地送到車里。與此同時,全村人蜂擁而至,把他們家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個子高高的張三奎穿著嶄新的綠軍裝,腳蹬解放鞋,看起來高大、威猛,身上到處晃動著一股威嚴的正氣。

人活一輩子,所謂的熱鬧和榮耀,大抵都是瞬間的。等鄉(xiāng)政府的吉普車遠去之后,村人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當兵三年,張三奎只探過一次家,那也是春節(jié)的前幾天,張三奎穿著一身軍裝,雄姿英發(fā)地出現(xiàn)在村里。人說,這張三奎家里不簡單,一前一后出了兩個軍人。張三奎到部隊上,肯定會被額外照顧,留下來,當個連長啥的,也說不定。

可意外的是,三年后,張三奎居然退伍回來了,依舊穿著軍裝,但綠軍帽上沒了紅五星,領口的領花也不見了。當年冬天,大哥張大奎帶著張三奎,在一個黑夜去到七里外的花木村。

花木村名字好聽,但只有木沒有花。幾百戶人家的房屋,放羊似的散落在一面斜斜的大山坡上,村邊就是通往西柏坡的戰(zhàn)備馬路。張大奎、張三奎兄弟穿街過巷,到村東頭一戶人家門前,先是大聲喊了一聲叔叔嬸子,等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從燈光昏暗的房屋里傳出來,他們才一前一后地走進門。

這也是南太行鄉(xiāng)村典型的一戶貧困人家。石頭房子搖搖欲倒不說,還煙熏火燎,黑得堪比礦井,房里充斥著一股爛白菜、爛紅薯的濃郁味道。張三奎張開探照燈般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卻發(fā)現(xiàn),除了他大哥張大奎臉上掛著一抹有點假兮兮的笑容以外,其他四個人都一臉嚴肅,臉色還顯得凝重。其中一個閨女,個子不高,眼睛倒是很大,和原本粗眉環(huán)眼的張三奎不分伯仲,其中一個中年人,看樣子比張大奎要年長幾歲,一直坐在炕沿上不住地抽煙。張大奎咳嗽了一聲,把話題拉開。雙方話來話往,說了個把小時,算是達成了共識。一直坐在屋地小凳子上的張三奎才被大哥喊起來,打開隨身的黃挎包,取出一對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花枕巾,又把一千塊錢包在里面,遞給了也和他一樣,坐在炕角沖他忽閃了一晚上眼睛的那個大閨女。

這叫“遞手巾”,是南太行鄉(xiāng)村一種民間風俗,即訂婚。

沒過多久,兩個大眼睛的青年男女就滾打在一鋪炕上,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

這人過日子,就好比扛著石頭上山,也像挑著水過河,看起來簡單重復,實際上瑣碎不堪,還特別累。村里和張三奎同齡的男人,不是出去打工賺錢,就是做小本生意,日子也都算過得去,總體上是越來越好、越來越寬裕。唯獨張三奎,跟自己立下一個死規(guī)矩,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革命軍人,即便餓死不下井,窮死不打工,堅決不給別人當牛馬使,那太賤、太不值錢。先前,按照優(yōu)撫政策,張三奎被分配到離我們村三十里外的國營煤礦當工人,可張三奎卻死活不去。爹娘和哥哥弟弟們都勸他說,去煤礦當工人,有工資拿不說,還吃得好,頓頓都有肉。以后的日子可好過呢!張三奎悶著頭坐在門檻上,一句話不說。

人都說,這么好的事兒,這三奎子腦袋真是被驢踢了,三十大幾的人了,連個飯香屁臭都不知道。要是換了其他人,早高興得嘴歪到天上去了。還有人說,這三奎子,要不是脾氣犟,認死理,恐怕也早留在了部隊,他叔叔又是國家認定的革命烈士,他自己要是在部隊干得好,當個排長、連長也不是沒可能。張三奎聽了村人的這些流言,反而梗著脖子說,哼,一日當兵,一輩子都是兵。革命戰(zhàn)士可以冒著敵人的炮火向前沖,犧牲奉獻那也應當,可讓俺下到比閻王殿還深的地下鉆煤洞、刨煤塊,跟其他人一樣當工人,下苦力,那是屈才,打死俺也不到那黑暗的地方去。眾人聽了他這一番話,開始都笑,然后嘖嘖嘆息搖著腦袋,再也不提這事兒了。

南太行山蓮花谷村一帶,除了山就是山,連綿無際,從河北一直到山西,還縱橫到了黃河邊。十年前,河溝里的水還清凌凌、嘩嘩地響,現(xiàn)在是慢聲細氣、時隱時現(xiàn)。山上的樹木可以賣錢,可除了國營林場的,都分給了個人,誰也不敢輕易砍伐。因為是山區(qū),田地也少,一口人分不到一畝地,每年收的糧食還不夠買化肥和種子的錢。

如此一來,張三奎的日子越過越緊張,老婆的衣服補丁摞補丁,他自己則整天穿著舊軍裝。兩人先后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兩個孩子也有點可憐,整天吊著兩串黃鼻涕,身上的衣服黑得能打鐵。盡管如此,張三奎也決不出去打工,離開老婆兩天,他就失魂落魄,感覺自己成了孤魂野鬼了。

因為二叔張書宋當兵走的那年才十六歲,犧牲的時候二十一歲,自然沒有留下一兒半女,爺爺奶奶死了之后,張三奎就從名義上過繼給了張書宋當兒子,可人死百事休,即便是烈士的兒子也是一樣。張三奎不出去打工,又懶得種地,生活水平自然越來越差,整天躺在炕上,或者坐在門前的石墩上,東張西望。有一年冬天,村主任從鄉(xiāng)里開會回來,徑直去到張三奎家,把一副掛歷給了他。張三奎展開一看,上面是海陸空三軍儀仗隊守護國旗的照片,旁邊用印刷體寫著“恭祝全縣軍烈屬、退伍軍人新春佳節(jié)快樂”的字樣??吹降膭x那,張三奎猛然打了一個激靈,可能是因為太激動,他的全身居然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村主任說,這是縣里專門發(fā)給你們退伍軍人的,你要掛起來,這也是個榮譽。張三奎眼睛看著那幅畫,“嗯嗯”了幾聲。村主任見他的神情有點怪異,對自己也不熱情,轉(zhuǎn)身就出了張三奎的家門。許久,張三奎才如夢初醒,把掛歷又卷起來,放在炕邊。當天晚上,又就著昏暗的燈泡看掛歷看到了后半夜。期間,老婆踢了他幾腳,張三奎好像沒感覺一樣,看一會兒掛歷,再眼睛直直地盯著黑黑的屋梁。

第二天一大早,張三奎好好地洗了頭臉,潑了好幾盆黑水,然后騎上自行車,直奔鄉(xiāng)政府所在地而去。先是找到武裝部長,說,俺是革命軍人,現(xiàn)在雖然退伍了,可退伍不褪色,到啥時候也是解放軍戰(zhàn)士。武裝部長是一個胡子刮得溜凈,個頭不高的中年人,聽了張三奎的話,笑著對他說,你說得沒錯,做得很好。張三奎站在武裝部長的辦公桌前,豎著耳朵,一臉肅穆地還在傾聽,可武裝部長說到這里,再沒下文了。張三奎又說,這就完了?。课溲b部長說,可不嘛!張三奎說,政府對我們退伍軍人就沒啥補助了?武裝部長抬起頭,看著張三奎說,不是給你發(fā)了掛歷嗎?張三奎說,是,發(fā)了,再沒啥了?武裝部長又笑了一下,說,你還想要啥?

任憑張三奎說得唇舌冒煙,沒有這項政策,就是沒有這項政策。民政局和民政所的工作人員也沒辦法。可張三奎不屈不撓,一次次地跑,弄得工作人員一看到他就躲。這件事在村里傳開后,人都笑他說,當了三年兵,就去跟國家要終身待遇,這張三奎越來越?jīng)]有出息了。還有的說,這三奎子,那么壯的勞力,好賴出去找個活兒干,哪一年還不掙它個三萬兩萬的?非要這么丟人!

哥哥張大奎、張二奎以及弟弟張四奎和張五奎,也都分別勸張三奎說,哎呀,快別這樣了,這會兒是個好時代,隨便到哪兒都能掙到錢,哪怕去鐵廠、下礦井、自己做個小買賣啥的,也都比你整天蹲在家里強。張三奎聽了,鼻子輕蔑地哼了一聲,看著哥哥和弟弟們說,你們這幾個知道個屁,不管到啥時候國家都得厚待功臣。聽了他的話,張五奎笑著說,三哥,你算個啥功臣,要說功臣,咱二叔張書宋還沾點邊。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張三奎一扭身,翻箱倒柜地找張書宋的革命烈士優(yōu)撫通知書。在娘那里找到后,第二天一大早,張三奎就騎著自行車出發(fā)了,還穿著那身沒了領章帽徽,還洗得慘白的舊軍裝,頭頂扣著一頂洗得發(fā)白的黃軍帽。自行車一路向下,耳邊風聲嗖嗖的,沿途的山坡、田地、河溝、樹木、人和車都在飛快后退。張三奎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好像被換了血,五臟六腑也都被漂白粉洗過了一遍,感覺特別新鮮和輕盈,想到高興處,他還忍不住唱起當兵時候的隊列歌曲《我們的隊伍向太陽》:“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踩著祖國的大地,肩負著人民的希望……”

進了鄉(xiāng)政府大門,找了一個地方,張三奎先把自行車緊靠著另一輛自行車放好,認真地上了鎖,背起黃挎包,扭轉(zhuǎn)身子,環(huán)形大眼巡視了一番鄉(xiāng)政府已經(jīng)敞開的各個門扇。找準目標后,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自行車,大步流星地向樓上沖去。

那是一扇紅漆木門,旁邊釘著一個標牌:民政所辦公室。張三奎自顧自地笑了一下,小聲對自己說,就是這兒!然后下意識地拉了拉衣角,正了正帽子,完全還是在部隊見首長之前的那一套規(guī)定動作。篤篤篤,張三奎敲了敲門,里面有人說,進來。張三奎推開虛掩的門,昏暗的房間立馬擠進來一大片秋天的陽光。

房間里面有一張紅漆木桌,還有臺燈臺歷之類的東西。桌子前面,放著沙發(fā)茶幾。張三奎站在屋地上,看著那個正在忙著倒水沏茶的女民政助理員。這女子姓劉,個頭挺高,也很豐腴。見張三奎站在那里不吭聲,劉助理坐在皮椅上后,輕輕端起茶杯,櫻桃小嘴在杯子邊抿了一口,然后打量了一下張三奎。

你咋又來了?張三奎。

張三奎臉上堆起幾十斤重的笑,上前幾步,到紅桌子邊上,一彎腰,脫下幾乎捆在脊梁上的黃挎包,說,劉助理,你別說,我這幾天沒白忙活,差點把房子都掀個底朝天,終于找到了烈屬證。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說著話,張三奎就把用一方白手帕包著的烈屬證拿了出來。劉助理伸手接過,打開看了一會兒,又翻轉(zhuǎn),看了一下外皮,沖張三奎點點頭說,這可是古董了。說完,就把烈屬證放在一邊,端過茶杯又喝了一口茶。張三奎一邊重新把烈屬證包好,一邊笑著說,劉助理,這下好了吧,知道俺是烈屬了吧?俺二叔張書宋確實是為革命犧牲的吧?

劉助理笑了一下,看著張三奎說,這個事不假??墒菑垥问菑垥?,和你張三奎有啥關系?

咋沒關系呢?張三奎急了,兩道粗眉毛唰地一下豎了起來。

劉助理一看他那個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站起身來,笑著看著滿臉不服氣的張三奎說,我問你,你是張書宋什么人?

侄子??!張三奎毫不猶豫回答。

侄子算血緣親屬嗎?劉助理又問。

肯定是血緣親屬,俺爹是他哥,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沒血緣關系那是啥關系!

你爺爺奶奶什么時候去世的,是在你二叔沒當兵之前,還是之后?

之前!

那就對了,你二叔在你爺爺奶奶去世之前就去當兵了,而且還犧牲了,這和你爹有啥關系?你爹撫養(yǎng)過你二叔嗎?還是你二叔撫養(yǎng)過你?

這個……張三奎一時語塞。

所以說,你這個想法太天真了。你去查查國家制定頒布的《革命犧牲傷殘軍人優(yōu)撫條例》,就啥都明白了。

哪里有?

旁邊小書店里有賣各類法規(guī)法律書的,說不定有。

張三奎抱著幾本書躺在炕上靠窗戶的地方,一看就是一個上午,快中午的時候,老婆白金花扛著一袋子玉米棒子從旱地里回來,沒擦汗,提了暖瓶就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口,眼睛掃見躺在炕上的張三奎,一股氣就從小腹頂?shù)缴ぷ友劾铮罱K化成激烈冒火的語言,噴向張三奎。三奎,你娘的個懶蛋貨,整天鄉(xiāng)里縣里沒屁股猴子一樣上躥下跳,掙倆錢還不夠你坐車,這大忙的時節(jié),光叫俺娘兒們自個兒下地,你抻展了在炕上倒是享福!俺咋瞎了眼,上輩子造了孽,沒心沒肺地嫁給你這個一事不成、光做好夢的混蛋男人啊!老婆一頓嘟囔大罵,張三奎沒吭聲,臉色也不變,好像沒聽到一樣,又翻了一個身,眼睛繼續(xù)在書上不斷逡巡,那樣子,比剛?cè)雽W的小學生還認真虔誠。

天都啥時候了,連飯也不做!老婆又沒好氣地喝罵了張三奎一聲。

你歇會兒再做吧,我還不餓。張三奎回了這么一句。

干了一上午農(nóng)活兒,連渴帶餓的白金花一聽張三奎這話,心頭火起,一把就把手里的瓷碗扔到了院子里,隨后傳來悶悶的落地聲。院子里都是沙土,瓷碗落下去,竟然沒有絲毫破損。白金花忽然覺得有點好笑,還有點可悲,一時間不知道笑好還是哭好。

白金花就是張三奎退伍回來那個秋天晚上,跟著大哥張大奎去花木村見面,并遞了手巾的那個閨女。白金花坐在院子里乘涼,好久也沒有做飯的意思。張三奎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他從炕上坐起,又跳下來,穿上鞋子,出門,朝村子下面走去。

那是他娘住的地方。

在五個兄弟中,去娘家蹭吃蹭喝最多的,還數(shù)張三奎。反正娘兒倆住得也不遠,一個村上一個村下,三五步就到了。其他兄弟們都過得不錯,對娘也很好,自從沒了爹,孩子們都知道孝敬老人,隔三岔五給送點吃的來,油米面之類的老人家一個人根本吃不完??擅看稳ツ锬抢?,張三奎都空著手。娘也不惱他。娘問,三兒,吃飯沒?張三奎也不正面回答,只是不斷揉著肚皮站在地上支支吾吾。娘心里知道,就對他說,柜子里邊有方便面、雞蛋、面包、麥片、面包一類的,去拿著吃吧。張三奎“嗯”了一聲,也不客氣,拿了就吃,然后抹抹嘴,再回到自己家。

鄰居說,這三奎子,自家孩子都那么大了,還來蹭娘的東西吃,真不算男人。這些話傳到張三奎耳朵里去,張三奎笑笑,說,娘和孩子,是這世上最親的,誰有了就吃誰的,誰吃誰的也不惱,誰吃誰的也應當。有人也把這話也說給張三奎老婆白金花聽,白金花也說,這年代,到哪兒都不缺吃的,在哪兒吃都是一個吃,反正一個人就一個肚子,不管在哪,吃誰的,吃飽了為止。人說,凡是知道給自己男人臉上長光貼金的娘兒們,都是有心眼的。可張三奎和白金花老是打架,原本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兩人就在自己家或院子里展開肢體肉搏戰(zhàn)。白金花邊雙手飛舞,猶如指尖舞,在張三奎臉上身上亂抓,張三奎一開始躲著,實在躲不開的時候,就把白金花抱起來,扔在地上,再撲上去,按住白金花亂舞的胳膊,另一只手朝白金花厚如床墊的屁股上連連甩巴掌,那聲音響得能把墻縫里的蝎子嚇得立馬全身癱瘓。

別人問起倆人咋回事。白金花笑著說,俺兩口子閑著沒事兒鬧著玩呢,要沒個啥吵啊鬧啊的,這兩口子過得還有啥意思!張三奎也說,這兩口子之間的事兒,打是親罵是愛,舒筋活血,調(diào)劑生活,天長日久,樂在其中。要不,恁也試試?

冬天的南太行鄉(xiāng)村,山風呼嘯,冰凍三尺,張三奎正騎著自行車去縣里。來到縣民政局辦公室,面對三四個辦事人員,張三奎振振有詞:現(xiàn)在國家太平,可這太平是烈士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

張三奎說得滿嘴冒白沫,粗眉毛上下挑動,環(huán)形大眼高強度地照耀著坐在桌子后面的民政局工作人員。張三奎自顧自地演講的時候,民政局的工作人員態(tài)度都很好,等張三奎停下來的時候,一位女工作人員拿出一本《軍人撫恤優(yōu)待條例》,指著該條例第一款第二條給張三奎念道:

對符合下列條件之一的烈士遺屬、因公犧牲軍人遺屬、病故軍人遺屬,發(fā)給定期撫恤金,并由縣級人民政府民政部門發(fā)給《定期撫恤金領取證》:①父母(撫養(yǎng)人)、配偶無勞動能力、無生活費來源,或者收入水平低于當?shù)鼐用衿骄钏降模虎谧优礉M18周歲或者已滿18周歲但因上學或者殘疾無生活費來源的;③兄弟姐妹未滿18周歲或者已滿18周歲但因上學無生活費來源且由該軍人生前供養(yǎng)的。

讀完,女工作人員問張三奎,你符合這上面的哪一條?

張三奎支吾了一陣,然后說,那我呢?我也是當過兵的,三年啊!

女工作人員說,要是說你,這條例上也有規(guī)定。這樣,我來問你,你有《革命軍人傷殘證》沒有?

張三奎搖搖頭。

你本人想報考院校嗎?子女入托困難不?

張三奎又搖搖頭。

又一次從縣民政局回到家,天已經(jīng)黑了。老婆白金花正撅著屁股點火燒飯,路過老婆身邊時,張三奎忍不住抬起一只腳,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老婆的屁股。老婆正專心用火柴點火,屁股忽然挨了一下,尖叫一聲,回身一看是張三奎,就沒好氣地說,張三奎,要死啊你個懶驢!張三奎也不惱。進屋,開燈,把黃挎包掛在炕墻上,轉(zhuǎn)身又出門,向娘那里走去。白金花看著張三奎黑暗中的背影,嘿嘿地笑了起來。

這是張三奎的慣常作為,一回來見家里飯還沒好,就到娘那里去。果不其然,娘正在吃飯,而且是雞蛋面條。見張三奎進來,娘說,拿碗,自己舀吧。張三奎也不搭話,徑直拿了一只空碗,勺子向鍋里伸去。

娘嘆了一口氣,看著膀大腰圓的張三奎,細聲細氣地說。三兒,不要亂折騰了,這都多少年了,都快把日子過成了要飯的了,咱好好干活兒不行嗎?老惦記著那個!張三奎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面條,聽了娘的話,心里酸了一下,慢慢把飯吞下去,看著門外的夜色說,你說的是這個道理啊娘,可是一想到二叔,俺心里就不得勁兒。娘放下飯碗,也嘆了一口氣,看著門外說,三兒,那時候,死的人多了,不光是你二叔一個。張三奎看著白發(fā)蒼蒼的娘,粗眉毛擰了一下,說,可咱們這蓮花谷村就俺二叔他一個吧!

這倒是!

娘說著,又爬上炕,掀開毛氈和席子,拿了一個小布包,打開,掏出幾張發(fā)卷的百元大鈔來。往張三奎手里遞的時候,娘猛然抓住張三奎那根粗大的食指,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三兒,娘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了,也沒幾天可活了。就放心不下你,你答應娘,以后再不這樣了,好好找個營生做不行嗎?

第二天,白金花在地里干活兒,割了玉茭割谷子,刨了花生拔蘿卜。張三奎還是啥也不干,坐在樹蔭下仰著臉想事。想到緊要處,自己也忍不住嘴唇翕張,喃喃出聲。村人看到,私下議論說,瞧三奎子那個勁兒,該不會是神經(jīng)了吧?

一天早上,張三奎再次來到村子外面的班車乘車點。這一次,村人發(fā)現(xiàn),張三奎竟然沒再穿那身舊軍裝,取而代之的是上身黑色夾克,下身藍色褲子,戴紅五星的帽子也不見了,徹底露出他的寸頭。一同乘車的人見了,笑著對張三奎說,咋今兒不一樣了,換了個人兒似的?張三奎笑笑,沒言語。還有人問,你還去民政局???張三奎還是沒吱聲。大家背轉(zhuǎn)他,又開始竊竊地笑。班車來了,滿滿當當?shù)囊卉嚾?,晃晃悠悠、顛顛簸簸幾個小時,張三奎就從山溝里到了車喊人叫的縣城里。要是往常,一下車,他肯定要跑到街邊吃一碗豆腐腦加六個水煎包,但這一次,張三奎破天荒地沒坐在街邊吃東西,而是轉(zhuǎn)身去了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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