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市場帶動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

盛希泰

資本市場建設將直接關系到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和區域協調發展新格局的構建，是實現地區協調發展的重要手段之一。本文認為，用好資本市場帶動地方經濟高質量發展，地方企業須提高“資本意識”，善用資本為企業“造血”等。

資本市場是國之重器，是大國的重要基礎設施，也是推動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核心動力，更是唯一可以與經濟、產業、人才形成反哺作用的“造血機”。縱觀世界經濟發展史，百年經濟格局的構建伴隨著數次的科技創新和資本推力。2020年全球五大經濟體經濟總量全球占比為55.8%，其資本市場規模占全球資本市場規模的89.6%。可以說，資本市場發達程度是國家實力和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真實寫照。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寫道：“假如必須等待積累使個人資本增長到足以修筑鐵路的程度，恐怕直到今天世界上還沒有鐵路。但集中通過股份公司轉瞬之間就把這件事完成了。”作為產業升級與科技創新的“幕后推手”，資本市場在歷次工業革命中都擔當重要角色，如果說資本市場的發達程度可以決定一個國家的國際競爭力，那么對于地區經濟發展也是如此。

地區經濟發展階段決定金融服務模式

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地區經濟發展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與實體經濟發展階段相匹配，金融服務模式也在不斷改革深化進程中。

第一，計劃經濟階段，金融系統僅作為執行經濟計劃的一個環節和手段。1949—1978年，在社會主義公有制主體下的計劃經濟時代，我國建立了獨立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地區經濟發展重點圍繞內陸地區，尤其以北方為主的重工業產業（包括鋼鐵、電力、石油、煤炭、化工、機械、輕紡工業部門）在此階段得到強化。重工業基礎建設投資比重基本保持在40%～50%，工業產業超越農業產業，成為占國民經濟總量比重最多的支柱產業。1978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GDP）中第一、二、三產業分別占比27.7%、47.7%和24.6%（這一數據在1949年為68%、13%和19%），其中東北三省經濟總量的全國占比達14%左右（2020年為5%），沈陽、大連、哈爾濱經濟總量分別位列全國第五、第七和第九。這期間，我國金融系統服從于計劃經濟體制的集中管理，僅作為執行經濟計劃的一個環節和手段，功能較為單一（圖1）。

第二，改革開放階段，伴隨著經濟體制全面改革，資本市場應勢而生。1978年改革開放，掀開了中國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的新篇章。從興辦經濟特區到開放東部沿海至內地，我國開始實施“讓一部分地方先富起來”的向東傾斜非均衡發展戰略，大量生產要素涌入東部地區，以廣東、江蘇、浙江為代表的東部沿海地區利用對外貿易和吸引外資的便利條件，實現經濟高速發展，“七五”時期（1986—1990年），國家投向東、中、西部的基礎建設資金分別占56.5%、28.8%和14.7%。

與此同時，我國經濟體制改革全面啟動，股份制經濟又悄然興起，深圳特區證券公司于1987年成立，隨著上海證券交易所和深圳證券交易所先后成立，資本市場初見雛形。1990—1995年，全國268家企業登陸A股，其中位于東部沿海地區的企業共計197家，占比高達73%（這一數據截至2000年、2010年、2021年分別為55.7%、62%和72%），可以說，我國資本市場始于東部也最先服務于東部沿海地區企業，帶動了以長三角、珠三角為重點的東部沿海經濟發展（圖2）。而從2017年開始發生變化，伴隨著中部地區經濟的崛起，中部地區資本市場也出現逐步壯大的趨勢，首次公開募股（IPO）企業數量增多。

第三，高質量發展階段，資本市場承擔起推動經濟結構轉型的重要使命。黨的十九大明確指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2019年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更是明確我國已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從需求端看，我國中高收入群體規模在不斷擴大，消費需求層次和結構均發生了巨大變化，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日益增強。從供給端看，因生產要素長期集中于中低端產業，中高端產業發展相對滯后。為扭轉供需結構失衡的局面，我國先后啟動產業結構和金融服務供給側改革。

一是推進新舊動能轉換，加快產業基礎高級化和產業鏈現代化。“十三五”期間，我國高技術產業實現高速增長，高技術制造業固定資產投資年均增長13.6%，高于整體制造業固定資產投資增速;高技術工業增加值年均增長達10.4%，高于GDP增速及整體工業增加值增速;高技術制造業景氣度平均52.8，高于制造業整體景氣度，高技術制造業成為經濟增長新引擎。“十四五”期間更是我國高技術產業和戰略新興產業發展壯大的關鍵時期。

二是優化金融市場和融資結構，完善多層次資本市場建設。目前我國金融服務以間接融資為主，通過資本市場發行股票及股權融資的比重相對較小，為了使金融服務與產業結構轉型更好匹配，增加有效、高效供給，從設立科創板到北京證券交易所，資本市場改革駛入快車道。自科創板設立以來，已累計為340余家科創企業提供直接融資4000多億元，東部沿海地區因擁有產業集群、人才、資本等優勢，占科創板上市企業近8成，中部地區科創上市企業約40家，占12%。可以說，我國資本市場是中國改革開放逐步深化和經濟進一步發展的產物，也是帶動地方經濟發展的重要動力。

資本市場是地方經濟高質量發展階段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

科技創新能力正成為地區競速的一個決定性因素，資本市場作為科技創新力的核心推手，其活躍度也成為衡量地區經濟發展的重要指標，與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呈正相關關系，與GDP形成互補，其影響力在高質量發展階段尤為明顯。

近兩年，地區競爭格局逐漸激烈，各地政府深度剖析支柱產業體系，在原有傳統優勢產業之上提升發展能級、布局戰略新興產業，搶資本、搶人才、搶產業成為地區經濟競速新格局。2021年3月，工信部公示全國25大先進制造業集群，東部地區占據19席，可以說東部地區憑借優渥的現代產業基礎又一次抓住了資本市場深化改革紅利。具體表現在，一是東部地區上市企業猛增，2021年以來（截至三季度），全國共有373家企業成功登陸A股市場，廣東、浙江、江蘇、上海、山東、北京作為A股IPO最活躍的六大地區占全國經濟總量近45%，占IPO總量的76.9%，其中東部、中部、西部、東北部新增IPO占比分別為82%、9.3%、7%和1.6%。東部地區全部上市企業數量占比再次回到70%以上（2010年為60%左右）（圖3）。二是東部地區私募股權基金投融資活躍度均居全國首位。截至2021年上半年，北京、上海、深圳、浙江省（除寧波外）和廣東省（除深圳外）五地私募基金管理人數量和管理規模占據半壁江山，合計分別占全國的70%和69.2%。上半年，浙江、山東、江蘇和廣東（包括深圳）新募基金數量和金額全國占比分別為56%和50%，北上深投資案例和金額占比均超50%，東部地區已將產業與資本深度捆綁在一起。

在高質量發展階段，高技術產業和戰略新興產業發展需要長期資本孵化。資本市場上市公司的數量代表過去和現在，私募股權基金的注冊代表未來，一個地方將過去、現在、未來都抓住，地方的經濟必然能更好地發展。同樣，一個地區如果經濟不發達，那資本市場信心也不夠。資本市場建設將直接關系到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和區域協調發展新格局的構建，是實現地區協調發展的重要手段之一。

關于如何用好資本市場帶動地方經濟高質量發展，我想談以下幾點看法：

第一，緊抓資本市場改革紅利，中部地區經濟發展有巨大機會。改革開放以來，以長三角、珠三角為主的東部沿海發達地區已步入高質量發展道路，以安徽、湖北、湖南、四川為代表的中西部地區也在加速發展進程中。2021年7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公布《關于新時代推動中部地區高質量發展的意見》，作為新時代推動中部地區高質量發展的綱領性文件，對中部地區堅持創新發展，構建以先進制造業為支撐的現代產業體系，給予明確指引。中部地區承東啟西、連南接北，資源要素豐富，擁有長江中游和中原兩大城市群，常駐人口超過全國的四分之一，產業結構逐漸優化，以湖北為例，全省上市企業前四大市值產業分別為信息技術、材料、工業、生物醫藥，市值分別占整體市值的33%、20%、13%和7%，產業結構要優于很多東部發達地區省市。

武漢、合肥、長沙、鄭州等都是中部地區GDP過萬億元的省會城市，在新興產業發展和資本市場建設方面將起到帶頭作用。據相關數據統計，2021年1月至8月，中部地區實現股權融資近1122億元，遠高于2020年同期816億元的水平。其中，中部地區首發上市企業家數達26家，融資規模近188億元，這是一個積累增量、循序漸進的過程。尤其2021年設立北京證券交易所，為中部地區中小企業提供上市融資機會，全國4921家專精特新小巨人，中部六省共計1084家，占比約22%。中部地區高質量發展是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的重要一環，須緊抓資本市場改革紅利，打通資本流通的各個環節，將產業優勢最大化發揮出來。未來十年至幾十年，中部地區經濟存在巨大的發展機會。

第二，地方政府須打造“資本氛圍”，帶動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一是重視本地私募股權基金“高質量”發展。2021年以來，多地政府發布關于促進股權投資行業發展的意見和相關措施，通過增加相關制度供給，優化行業發展環境，出臺推進多層次資本市場發展等政策，吸引優質私募股權基金管理人入駐，引導設立專項發展基金，通過“以資帶產”高效有力地推動地區產業結構轉型與創新增長。2020年，全國私募股權投資金額相當于同期新增社會融資規模的2.5%，但對于大部分地方來說，這一比例不足1%。

二是提高地區上市企業占比。上市企業對引領地方經濟發展具有“頭雁效應”，可以說是地方經濟發展的縮影，對加強當地經濟活力和產業轉型升級具有重要帶頭作用。例如，2021年8月安徽省發布《發展多層次資本市場服務“三地一區”建設行動方案》，方案明確了力爭到2025年末，全省上市公司數量翻一番以上、實現增發的上市公司達到100家左右、新三板精選層掛牌企業達到50家左右的目標，這代表著一個地區發展資本市場的信心和決心。

第三，地方企業須提高“資本意識”，善用資本為企業“造血”。過去企業發展邏輯主要看盈利，通過營收利潤、固定資產等以抵押、債務等方式撬動資本獲取更大的發展空間。但資本市場的邏輯完全不同。股權投資、資本市場賦予企業的價值基于其成長性和未來利潤，而非當下的現金流，即企業可以將技術專利、知識產權等作為質押物進行融資，吸引來的資金再繼續投入創新主體的研發過程中，達到資本推動技術提升、技術吸引資本反哺企業發展的良性循環。地方企業要善用資本，對金融的意識要從為企業“輸血”轉換成“造血”。

第四，金融機構要有“資本擔當”，與政府、企業站在一起，真心實意為地區經濟謀發展。過去很多投資機構選擇落地地區，一看補貼補助，二看稅收優惠，對當地的產業發展、經濟現狀沒有深入了解，這不是一個好的出發點。金融機構作為資金管理者和運用者，要做好“資本擔當”，不僅要實打實地用好用活資本，還要起到“以一帶百”的杠桿作用，帶動當地產業發展，吸引優質企業和人才入駐，為地區經濟謀發展。以青島為例，2019年青島宣布面向世界打造創投風投中心，通過設立科技創新母基金“筑巢引鳳”，大量基金管理人看準機會，積極進入青島，形成資本積聚效應，帶動了資本市場和經濟的發展，起到了良好的效果。近兩年，青島市私募基金管理行業發展速度和IPO速度遠高于全國水平。截至2021年8月，青島市已登記私募基金管理人達424家，位居全國第十，北方第三，增速連續兩年居全國首位;管理基金數量達1457只，管理規模近1500億元。值得注意的是，青島市過去兩年新增上市企業數量是過去30年的70%，占到全部上市總量的42%，發展速度極快。從青島的案例來看，政府有心，企業有意，金融機構要有力有責，齊心協力從地區經濟和產業發展角度出發，用資本之力帶動地方經濟發展，三者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