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藝的黃昏

編劇 劉 佳 劉宗元

1.外景 林家院子 夜

林家院子晚上靜悄悄的，只有一個房間亮著燈，昏黃的燈光將一個人的雙手投射在窗子上。

2.內景 林家作坊 夜

夜已深，林老太爺還在作坊里剪紙。

林老太爺手邊一堆碎紙屑，手上的一幅龍鳳呈祥已經快要剪成了，桌上放著好幾個剪壞的花樣。

林老太爺抿著嘴，戴著厚厚的老花鏡小心地剪著花樣。

3.內景 林家堂屋 日

穿著喜慶的王嬸在林家堂屋里坐著。

林老太爺拿著一個盒子遞給王嬸：你家有喜事也不早點說，這窗花是我昨晚連夜剪出來的，剛剪好。龍鳳呈祥兩對，祝你兒子兒媳和和美美。

王嬸臉上笑開了花，接過來小心地看了看，放進了盒子里：哎，一個月前就在村里老李那兒定了這兩對，但是老李現在年齡大了，眼睛不好使，他那兒子又剪不出來，拖到前兩天才和我說。我就急忙來找你了，還怕你不接這活呢。

林老太爺：真沒想到，咱們以前這么有名的剪紙村，現在沒有幾個人會剪紙了。年輕一輩的都做賺錢的營生去了，就剩下我們幾個還沒咽氣的。

王嬸：唉，這村子也馬上要拆遷了，以后再沒剪紙村這說法了。

林老太爺點上煙，猛吸了兩口：哎，別跟我提這事，你趕緊去忙你家的喜事吧。

4.外景 林家院子 傍晚

林老太爺在院子里坐著抽煙，大兒子林建設提著一個凳子走過來坐在林老太爺旁邊。

林建設：爸，叫我們有啥事？我那燒烤店晚上正忙呢，有啥事不能明天說？

林老太爺沒有回答。

林建設嘆了一口氣，摸出手機打電話：喂，建業，你到哪兒了？爸說好的七點，你咋還沒到？堵車？那你不知道早點走啊？快點！

林老太爺和林建設在院子里坐了一會兒，林建業才姍姍來遲。

林老太爺：建業，去屋里搬把椅子。

林建業搬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

林建設時不時地看手機。

林老太爺：知道你們忙，我找你們是有急事要說。咱家這么多年吃的喝的，都是靠咱的雙手和這薄薄的彩紙，到我這一輩啊，算是埋沒了。兩個兒子、兩個孫子，竟沒有一個會的。咱還能叫剪紙村嗎？咱家還好意思被叫成“林剪刀”嗎？”

林建設一只手撓了撓頭：爸，您又說這個事，我們弟兄兩個就沒吃這碗飯的命，你們老一輩的總說沒人傳承，但咱村里會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我倆啊。

林老太爺：不管你們怎么想的，今天我就把話擱這兒了，咱村房子要拆遷，你們誰能繼承剪紙手藝，房子我就傳給誰！

林老太爺說完轉身回屋了，留下弟兄兩個垂頭喪氣。

5.內景 林建設家 夜

林建設坐在沙發上，對妻子王梅說道：今天老爺子發話了，誰會剪紙手藝才把拆遷房給誰，這不存心為難人呢嘛！

王梅：那你說咋辦？既然一視同仁，反正老二也不會，咱明兒就趕緊去學。

林建設抓了抓頭，思索了一會兒：對，那就學，你也跟我一起學，把琳琳也叫上。

6.內景 林建業家 夜

林建業在家里對妻子和兒子林曉說：老頭子今天發話了，說誰學會了老手藝就把房子傳給誰，看起來像是認真的，老大肯定要學，咱也不能落下。

7.外景 剪紙村 夜

天空隱約看得見幾顆星星，一輪彎月掛在天上。

8.內景 逸夫小學 日

林琳和林曉在一個班級，勞動課剛下課，林琳還在練習老師上課剛教的剪紅雙喜字。

林曉看見，走到林琳座位旁：琳琳妹，你也在學剪紙嗎？

林琳手上的動作沒停：是啊，爺爺不是希望咱家能有人會嘛。哥，你也要好好學啊。

林曉：我學了，不過簡單的還好，有些花樣的實在太難了，我看你剪得挺好。

正說著，上課鈴響了，林曉趕緊回到了座位。

9.外景 林家院子 傍晚

林曉和林琳一起回到爺爺家，林老太爺正在打掃院子，見到孫子和孫女很開心。

林老太爺：琳琳曉曉來啦，吃飯了沒？爺爺給你們做飯吃。

林琳：沒吃呢，爺爺。

林曉：爺爺，我想吃臊子面！

林老太爺：行，爺爺給你們做。

林老太爺去了廚房做飯，林曉把書包里的剪紙拿了出來，給林琳看：琳琳妹妹，你看我做的怎么樣？一會兒給爺爺看，他能高興嗎？

林琳：我覺得還湊合。哥，你看我的咋樣？

林曉拿起林琳遞過來的禽鳥花樣的彩紙，睜大眼睛驚嘆道：你怎么這么厲害啊！都能剪禽鳥花樣了，我還只會簡單的花朵和紅喜字呢。

林琳：我也是最近爸爸讓我學的，感覺還挺有意思的。

林老太爺從廚房走出來，看見林曉和林琳拿著的彩紙，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欣慰地笑了。

林老太爺：你們倆呀，比你們那不成器的爸爸好多了，爺爺再給你們煮倆荷包蛋。

林老太爺和孫子孫女在傍晚的院子里其樂融融地吃晚飯，天邊晚霞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10.內景 林建設家 夜

林建設：琳琳，下午去爺爺家干嗎了？

林琳：我和哥哥去給爺爺看我倆的剪紙花樣了，爺爺還夸我們了呢。

林建設：快給爸爸也看看。

林琳從書包里拿出一本書，里面夾了不少彩紙，林琳選了幾個復雜的樣式拿給林建設。

林建設接過來一個一個地看著，忍不住贊嘆道：咱們琳琳就是厲害，這剪得比爸爸好多了。王梅你看，琳琳也太有天賦了。

王梅看見后有點兒生氣：琳琳，你哪來的時間剪了這么多花樣？

林琳看著王梅，不敢說話。

林建設摸了摸林琳的頭：咱們琳琳剪紙這么有天賦，爸要是把房分給咱家多好啊。

王梅：那也不能耽誤琳琳的上課學習時間啊。琳琳，以后在學校可不能再弄這些了，咱們在學校就要好好學習，回家寫完作業再剪紙。

林琳點了點頭。

11.內景 林建業家 夜

林建業一家人在吃飯，林建業突然想到了什么：曉曉，今天怎么是你大伯送你回來的？

林曉：今天我跟琳琳妹妹去爺爺家了。

林建業：爺爺說什么了嗎？

林曉：爺爺說我倆的剪紙剪得挺好，不過我覺得妹妹的更好。

林建業：林琳剪得有那么好？

林曉：是啊，妹妹都會剪禽鳥類的花樣了。

林建業和妻子對視一眼，嘆了一口氣。

12.內景 林建業臥室 夜

林建業坐在床邊，邊抽著煙邊跟妻子商量：這要是爸覺得老大家能繼承手藝，咱家可就連房子的邊都沾不著了，這可怎么辦？

妻子壓低聲音和林建業嘀咕了一陣。

13.內景 剪紙店 日

林建業走進剪紙店，在店里仔細看了一陣，挑了一些花鳥蟲草花樣讓老板裝起來。

林建業：老板，這幾樣我多買點，以后還會經常來買，你看能不能便宜些？

老板拿出袋子：這些都是藝術品，一點兒一點兒剪出來的，不是批量產出的工藝品，真的沒辦法便宜了。

林建業想了想，把剛才挑的一些花樣裝進袋子，付完錢走出店門。

14.內景 林建業家 傍晚

林建業拿出上午買的剪紙遞給林曉：曉曉，還記得爸爸和你說過的話嗎？爺爺說了，你大伯家或者咱家必須有人要學會老手藝。

林曉：我記得，現在琳琳妹妹就做得很好。

林建業：如果這樣，那爺爺家的房子就歸琳琳家了。

林曉沒理解林建業的話，不解地撓了撓頭。

林建業摸了摸鼻子，指著剛買回來的剪紙：曉曉，這里面有很多復雜的原因你還不明白，但是你要聽爸爸的話。過兩天再去爺爺家，你把這些花樣帶著，就說是你剪的。

林曉：這是欺騙爺爺啊，爺爺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

林建業：曉曉，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一直都聽話，爺爺不會發現的，更不會生氣。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爸爸也是為你好。

林曉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15.內景 林琳臥室 夜

書桌上，鐘表的指針指向了九點。

林琳收拾好書包，從抽屜里拿出剪刀和彩紙，開始在紙上小心翼翼地描描畫畫。

16.外景 林家院子 夜

林琳和林曉在院子里坐著乘涼。

林老太爺端了一盤西瓜走過來：曉曉、琳琳吃西瓜嘍！

林曉和林琳跑過去一人拿了一塊西瓜，祖孫三人坐在院子里吃西瓜乘涼，夏夜的蟬鳴聲此起彼伏。

17.內景 林家堂屋 夜

林老太爺拿著林曉和林琳剛剛給他的剪紙，一個一個仔細地看著。

18.外景 林家院子 日

林老太爺與林曉和林琳一起吃早餐，不經意地問道：曉曉、琳琳，你們認為這些剪紙做得好不好？

林琳想了想：爺爺，我覺得我還挺喜歡的。

林曉不敢看林老太爺的眼睛，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想讓爺爺開心。

林老太爺沒說話。

19.內景 林建業家 日

林老太爺走進林建業家，林建業有點些驚訝。

林建業：爸，您來之前咋不提前說一聲呢，我好去接您。

林老太爺一甩手：我兒子家我還不能來看看？

林老太爺說完，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

林老太爺：老二啊，看來你就沒想繼承咱這手藝。

林建業：爸，我是不行了，手太笨了，也沒那藝術細胞。不過你看曉曉的手藝了沒？這孩子很有天賦。

林老太爺點了一根煙，沒有說話。

20.外景 燒烤店 傍晚

林老太爺站在林建設的燒烤店門前。

正在烤肉的林建設滿頭大汗，時不時看一眼站在旁邊的林老太爺：爸，您站這兒不熱啊？

林老太爺：我就是過來看看，你們討生活也不容易啊。

林琳端著一杯冰水走出來，遞給林老太爺。

林建設：爸，琳琳這孩子挺喜歡咱這老手藝的，就是他媽怕耽誤她學習。你看，要是周末有時間，不如把琳琳帶過去讓您教教。

林老太爺喝了一大口水：那就讓琳琳周末有時間過來。

21.外景 林家院子 傍晚

院子里的大樹下光影斑駁，林老太爺拿著彩紙給林琳做示范。

22.外景 林家院子 日

林老太爺和林琳正在院子里吃飯，林建業氣沖沖地帶著林曉走進來。

林建業：爸，你為啥只教琳琳不教曉曉？你這樣還不如直說要把房子分給老大呢！

林老太爺十分生氣：咋跟你老子說話呢？我的房子我愛給誰就給誰！琳琳有天賦也愿意學。你們弟兄兩個不愿意學，我也不強迫你們了，你還有啥意見？

林建業拉了一把林曉：那曉曉呢？他也是你孫子，你咋不教他呢？

林老太爺嘆了一口氣：曉曉，你自己說，你愿意跟爺爺學剪紙嗎？

林曉看了看林建業，又看看林老太爺，搖了搖頭。

林建業連忙推了一把林曉。

林曉眼眶里噙著淚：我……我愿意學。

林老太爺：建業，你實在沒必要這樣。

林老太爺頓了頓，看向林曉和林琳：曉曉、琳琳，你倆進屋里去，我有話跟建業單獨說。

林琳和林曉兩個人走進房間。

林老太爺：曉曉如果愿意學，我高興都來不及。但是你也看見了，這孩子不愿意。

林建設連忙打斷林老太爺：曉曉他就是貪玩，他很有天賦的。

林老太爺：有沒有天賦，我能看不出來？曉曉給我看的那些不是他自己剪出來的吧？你沒鉆研過，所以看不出來。而我就是干這一行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不是孩子的手能剪出來的。你真是長本事了，不僅糊弄你爸，還教壞孩子！你把你哥叫過來，我有話跟他說。

林建業欲言又止，最后掏出手機給林建設打電話。

不一會兒，林建設急匆匆地跑過來：爸，怎么了？

林老太爺：上次我說誰能繼承老手藝就把拆遷房分給誰，沒想到你們兩個都讓娃娃學，娃娃要肯學也是個好事。但建業，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你連你爸都敢騙！

林建業垂頭喪氣：爸，我是怕——

林老太爺：怕啥？怕沒房給你分？

林建業沒說話。

林老太爺：我不想讓你們做面上功夫。這是咱們老祖宗的傳統，咱家靠這吃了多少年的飯，現在你們覺得他不賺錢就把老祖宗的東西扔了。賺再多的錢有什么用？做人做事不能這樣，不能忘本。房子你們一人一半，我就是想看你們兄弟倆的態度。林琳確實有天賦，以后有時間就送過來跟我學；至于曉曉呢，想學就學，還是看他自己。

林建業滿臉通紅，羞愧地：爸，我錯了……

23.內景 燒烤店 夜

林家三代人坐在一桌吃燒烤。

林建設拿著一把剛烤好的肉串走過來給大家分了分，歡聲笑語傳開，氣氛非常融洽。

24.外景 林家院子 傍晚

夕陽西下，林老太爺坐在院子里手把手地教林琳剪紙，夕陽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