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長壽里

編劇 陳 穎

1.內景 宿舍客廳 夜

電視新聞播報的聲音：緊急修建的專門醫院正在接受全國網友的云監工，以時刻都在百米沖刺的速度……

高鑫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電話響。

高鑫接聽電話：我知道了，說了多少遍，現在出不去不會有問題的。這跟我在武漢工作沒關系……

高鑫掛掉電話，癱坐在沙發上。

手機又響，高鑫看了一眼，迅速坐起身認真打開微信。

公司大群頁面的鐘總經理：作為市屬企業，公司責無旁貸地承擔干部“下沉工作”。派駐期間，堅決杜絕相互扯皮，不服從安排等推諉行為，一旦發現，堅決嚴肅處分！

公司群頁面的付婧回復：收到。

高鑫眉頭緊鎖，臉色難看。

手機屏未關，付婧的電話進來。

高鑫拿著手機考慮了一下，沒接電話。

手機微信的行政小組群頁面，付婧發出信息：根據公司安排，將派人員“下沉”社區支援防疫工作。公司對派遣人員實行KPI管理，請各位務必認真執行公司安排。另外，以后但凡不接我電話的人，不接一次扣10分……

高鑫迅速將付婧說話的畫面截圖。

微信行政小組頁面的高鑫在最后發出回復：好的。

手機屏幕是“家”的號碼被撥出。

電話里的聲音：跟你說了，要你回來找個工作，非要在武漢！現在還把你發配去……

高鑫急忙對著電話解釋道：我只是去社區幫忙。

電話里的聲音又提高了些：那也去不得啊……

高鑫掛掉電話，皺眉嘆氣，又給供應商打電話：張經理，您那兒現在還有口罩和消毒水嗎？

張經理電話里的聲音：您的公司現在要訂貨嗎？

高鑫：不不，我要去社區“下沉”，自己要的。您這兒還拿不拿得到貨？

張經理電話里的聲音：沒有了。

高鑫：那您知道還有哪些地方能買到這些東西嗎？

張經理電話里的聲音：大家的存貨都賣得差不多了。

高鑫：我知道了，謝謝您！

2.外景 長壽里小區附近 日

高鑫給李書記打電話：書記我在附近了。

電話里的聲音有些嘈雜，李書記放開了嗓門：不急不急。喂，丫頭啊，就從那個門進來，把口罩戴好啊！

高鑫按社區李書記在電話里的描述找到了長壽里小區。這是一個繁華都市中的老巷子，不同年代感的建筑林立其間。自行車、花盆和其他雜物隨處可見，頭頂有不少從窗戶伸出晾曬的臘魚、臘肉和剛洗完的衣服。

門衛大爺很熱心：往前面走，就是最熱鬧的地方……

高鑫向小區深處走去，喧鬧的聲音傳來。

老人聲：我就是要出去，憑什么不讓我出去！

男人聲：搞靈活一點，這么認真給哪個看……

高鑫側耳細聽。

3.內景 社區辦公室 日

高鑫走到辦公室門口，觀察著室內。架子上是各類援助物資，地上堆滿成袋的米和油，還有零散的蘿卜、土豆、白菜。好幾個穿著臃腫的人在與簡陋桌后的中年大叔對話。

李書記：周婆婆，您出去干什么呢？

周婆婆坐在李書記位子上。她雙手拄著拐杖，臉偏向一邊，眼睛瞥了一下：我要去買米買油！

華子歪腦勾背顛腳：過了啊！這要是餓出了什么事，你們要負責！

李書記：社區給老人都準備了，您吃完了就找社區。

周婆婆斜眼噘嘴：我不買你們的！微信我都看了……

李書記：一百塊錢一袋，跟超市一樣的價。

周婆婆眼睛轉得快：那我要一袋。我年紀大了，你得給我送到屋里。

高鑫面色疑惑。

李書記：好，我忙完了給您送。

周婆婆起身，李書記上前攙扶她：您慢點，路上小心。

華子目露兇光，高聲道：也得賣給我噢，要給我送貨上門！

李書記輕笑道：你要是周婆婆的年紀，我也給你送。走走走，我這里忙得很！

華子歪著腦袋悻悻地往外走，一路翻弄著架子上的方便面和地上的白菜。

李書記盯著華子出了門。

一直沒出聲的中年男子開了口：書記，我們家要是斷糧了……你看我們怎么辦？

李書記把頭轉向中年男子：這樣，你先從我們這里拿一袋米。社區會組織居民團購，到時候你買了還給我們。

男子連連雙手合十表示感謝。他扛著一袋米離去。

李書記留意到門口的高鑫：丫頭，你是哪家的？快回去。

高鑫：李書記，我是高鑫，剛給您打過電話，市屬企業來支援社區的。

李書記向高鑫招手：快進來，快進來。

高鑫走進屋里。

李書記打量著高鑫：你們單位怎么把年紀這么小的姑娘派來呢？

高鑫有些忐忑：男生比較好，是嗎？

李書記：女生好，女生心細。丫頭，那你就幫我搞下電腦和微信，我年紀大了，不會搞，耽誤事。你遇到什么事跟我說，我來解決。再就是一定要自己做好防護！

口罩遮不住高鑫的笑容：好的。

李書記遞給高鑫一沓單子：丫頭，你先幫我清點這里的物資，按單子先準備出來。

電話響，李書記出門接聽。

高鑫邊整理物資邊聽著門外李書記若隱若現的聲音。

李書記：你就守在超市排隊吧，這里有我在，現在還有企業派的人來幫忙的了……

高鑫環視所有的物品，口罩只剩一小盒。手機聲響。

微信行政組群頁面的付婧：“下沉”的每個人跟社區工作人員都商量好，什么時候上班什么時候休息，把排班表發到群里，每周工作不得少于40小時。“下沉人員”以后每天上下班都得在群里打卡。

高鑫鎖上手機屏，繼續盤貨。

高鑫坐到電腦前整理資料。李書記一直在門外應對社區居民的各種問題。

4.內景 社區辦公室 傍晚

陽光灑進辦公室，窗外的李書記向辦公室內喊：丫頭，快來！

高鑫快步出門，看到李書記正跟一個小面包車司機交涉。隨后，司機打開后備廂，里面是成袋的大米和面粉。

高鑫欲過去幫忙卸貨。李書記攔住她：丫頭，你不用搬，就給我把數量點好。

高鑫應著，快步折回辦公室取紙筆做統計。

小貨車開走，地上堆放著口罩、消毒水、蔬菜。李書記上前準備拎起袋子。高鑫也過去幫忙：太多了，我也拿點吧。

李書記邊拿起更多的東西邊說：你就不要去了，我這是要給居民送去的。

高鑫：那我拿個口罩給您換下吧。

李書記：就用這個行。丫頭，你也勤換著點。

高鑫感動地看著李書記在夕陽里兩手拎著滿滿東西的負重背影。

5.內景 社區辦公室 夜

天黑了，李書記歸來：丫頭啊，你先回去吧。

高鑫：我等您一起下班吧。

李書記笑著說：丫頭啊，我下班會很晚，你先回去吧。現在沒條件供應你工作餐，你要不嫌棄，拿兩盒泡面，中午都沒顧得上問你吃飯沒有。

高鑫：那您呢？

李書記豁達地笑著：泡面唄。丫頭啊，這樣，你今天早點走，明天跟張老師一起去紅十字會的倉庫領防疫物資回來，行不行？

6.內景 宿舍客廳 夜

高鑫開門疲憊地走進來。

小蕓吃著泡面，吐字不清地說：你趕快看看群，你領導又“炸”了。

高鑫看到手機里有一百多條未讀消息。行政小組群頁面的付婧發問：高鑫，你的排班表呢？其他人都發了你怎么不發？你不回我信息是什么意思？

微信部門群頁面的付婧還“艾特”了所有人：公司已經明確說了，特殊時期，但凡工作有推諉情況的，堅決嚴肅處理！再有不回領導消息的人，我不管她是不是什么優秀員工，一律上報公司嚴肅處理！本次行為扣績效10分處理。

付婧在微信群里附上了質問高鑫不回消息的截圖。

高鑫嘆氣道：除了在各個群里刷存在感，付婧還會干什么？她拿優秀員工說事兒又是什么意思？

小蕓把頭從泡面碗上抬起來，吃驚地看著高鑫：你不知道啊？

高鑫：什么？

小蕓：你的年度優秀員工是總經理“欽點”的。

高鑫停下手里的動作，一臉疑惑。

小蕓認真地看著高鑫：年前公司辦公會開始之前，總監拿優秀員工名單給鐘總簽字審批，鐘總隨口問——“那個總在忙前忙后的小姑娘是這里面的哪一個？”總監的臉都綠了，但他裝傻。鐘總也配合他裝傻，說“哦，沒有，是吧？”我在旁邊等簽字，圍觀了全程。當時排隊簽字的人都聽到了！

高鑫望著帶回來的兩盒方便面出神。

聽到電熱水壺咔的一聲，高鑫起身去泡面。小蕓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她。

高鑫重回桌邊坐下，蓋好泡面蓋子跟小蕓聊起來：其實我對優秀員工沒有那么大的欲望。

小蕓含著塑料叉子調侃高鑫：但你擋了別人的路啊！

高鑫打開蓋子，邊往嘴里塞泡面邊說：我在這個公司又沒有根基，能擋到誰？能不能不要那么多戲！

小蕓輕聲笑著：你一個沒關系、沒后臺的基層員工還能讓總經理注意到你，有人心里慌了吧？

高鑫沒出聲，低頭吃著面。

小蕓撇著嘴問：那你準備怎么回群里的消息？

高鑫答非所問：實話實說啊，我一直在忙，回來才看到。

7.內景 宿舍臥室 夜

高鑫靠在床上擺弄著手機。她將一段冷靜克制的文字發到兩個群里，簡單陳述了沒回信息的原因。付婧的信息迅速發來：這個問題的性質很嚴重，知不知道啊？只要你還在這個部門一天，我就是你的上級，你就得聽我的安排！

高鑫拿著手機認真地打字。

微信對話框里長段的情況說明，最后卻全部被刪除，只回了一個“好的”。電話被調成了靜音。

小蕓已經躺下，忽然想起什么，對高鑫說：我“下沉”的那個小區今天好熱鬧，轉運病人的，送物資的，要去買藥的……你們那里有防護服嗎？

高鑫心不在焉地回答：口罩的數量有些緊張。

小蕓：公司會不會給準備？

高鑫：我昨天打電話問過供應商，他們的存貨都賣空了。

小蕓打趣高鑫：咱們部門行政主管現在主要的精力都盯在你身上，估計難得想到其他的事情吧……哎，付婧在哪個社區“下沉”？

高鑫馬上查找聊天記錄，她激動地：哈！她沒有“下沉”！

高鑫和小蕓無奈地大笑起來。

8.內景 宿舍客廳 日

高鑫準備出門，手機鈴響，是陌生來電。

高鑫遲疑了一下，接聽。電話里傳出張老師的聲音：丫頭，你是今天跟我去提貨的高鑫吧？我是長壽社區的張老師。

高鑫：哦，張老師，我馬上出門。

電話里張老師的聲音：丫頭，我剛接到電話通知，我得去拖平價菜。我和書記必須有一個人在社區里值守。今天你能不能自己去？你要是不方便，我們再跟街道約時間。

高鑫：我可以自己去。張老師，你給我聯系方式吧。需領什么東西？要多少？

電話里張老師的聲音：你九點鐘在社區門口等街道的車，他們會帶你一起過去。領什么東西，數量多少，聽街道的安排就行。辛苦你了啊！丫頭，有什么困難隨時給我打電話。

9.外景 長壽小區外 日

高鑫在小區門口等候著。一輛面包車在她面前停下。

中年女士落下面包車的車窗，問：你是高鑫吧？

高鑫點點頭。

王主任：上車吧。

10.內景 面包車里 日

王主任打量了一下高鑫：你們社區怎么派你一個小丫頭來？一會兒跟緊我。

高鑫笑著應道：欸！

高鑫打開微信群打卡，看到行政組頁面的付婧又“艾特”了自己：高鑫沒有上班嗎？怎么不打卡？

高鑫馬上在群里發了工作內容的截圖，關閉了微信。

面包車到了國博C區門口，戴口罩的工作人員示意停車。王主任下車去溝通，戴口罩的工作人員核對著手中的單子。

高鑫觀察著倉庫院子里的狀況，看到公交車、面包車、公車、私家車都在排隊等候。

王主任上了車：物資領取現在是按車輛到達的順序排隊，要我們戴好口罩，有序出貨。

高鑫疑惑地問：主任，他們是……

王主任：那個人說他們是九州通來幫忙的。

高鑫笑了：哦，怪不得。

王主任：怎么了？丫頭。

高鑫：九州通是很有名的醫藥企業，也在開發區里。我還擔心領不出來得干等著，都做好了自己進去找貨的準備。

王主任笑道：你這丫頭膽子蠻大，蠻敢想咧！人家怎么會放你一個外人進去找貨，那還不亂套了？

高鑫狡黠地一笑：非常時期非常手段。

11.外景倉庫門口 日

高鑫觀察著物資領取流程。

倉庫里整件的物資由工作人員開著叉車轉移，不同區域都有手拿單據不斷清點、查看貨物的工作人員。

面色冷靜嚴肅的工作人員在門口桌前幾個筆記本電腦上忙碌著，手機、微信、電話絡繹不絕，鈴響不斷。

高鑫在王主任身旁一米的地方等待出貨。

工作人員：下一位，正義街道王主任。

出庫人員要求街道人員按照單子核對物品的名稱和數量。

桌子后已有若干的大紙箱擺在地上。

高鑫主動上前與王主任配合著查看貼在箱子上的標簽。

每核對完一項，司機師傅就往面包車上搬運物資。

王主任核對完物資，在發放清單上簽了字。

司機看著地上那堆已經所剩無幾的物資，說：主任，裝不下了。

王主任：還有什么沒裝車？

司機：一箱口罩，實在塞不下了。

高鑫：用不用我留下來等你們再來取一趟？

王主任：這里太偏了，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我去問下后面的車，方不方便幫我們帶一箱。

電腦前，年輕的向老師主動對王主任說：我帶你們吧。你別找了，后面的人還等著呢，這里不能停下來等你們協調車輛。我有車也有通行證，等同事來接了班，就可以帶著她和貨一起走。

王主任的眼神瞟向年輕人的臨時工作證“九州通向尚”，笑著說：那可太感謝你了，向老師！小高，你跟著他的車，把口罩直接運到你們社區。我跟你們書記聯系，其他該發給你們的，我先送過去。有事打電話。

送走王主任，高鑫把那箱口罩推到旁邊，看向院子外。馬路上，車身貼有各種紅色標語的大貨車絡繹不絕，時不時有滿載著物資的車停在門口，司機落下車窗跟大門口的工作人員講兩句話后再開走。

向老師走向高鑫：小高，我聽你們主任這么喊你。我取車，咱們準備出發。

高鑫答應著，艱難地搬起紙箱向大門口挪動。

一輛車在高鑫的不遠處停下，向老師下車走向她：來，給我吧。

向老師一下子抱起紙箱放進后備廂，示意高鑫上車。

汽車駛離一片繁忙的倉庫。

12.外景街路 日

高鑫：向老師，那些援助的物資車輛也是你們負責協調嗎？

向老師：不，生活物資、醫療物資、捐贈物資、儲備物資都有不同的部門負責協調。再由你們這樣的基層工作人員，一級一級地發放到市民手里。現在的社區工作者好年輕，你很能干啊，一個人來領貨。

高鑫：我是市屬企業“下沉”到社區幫忙的。在原單位做些采買工作，所以提貨我覺得自己還行。

向老師笑了：那我們還是同行。

高鑫：你們是專業的。醫藥行業，物流量大。

向老師無聲地笑了。

高鑫：向老師，你們是政府安排過來的？

向老師：我們是民政局協調開發區要我們公司支援，員工自愿報名。這不，連電腦都是自己帶過來的。

高鑫望著向老師：那您在公司是……

向老師：我負責供應鏈。

高鑫跟向老師請教了專業化供應鏈的實現方法。隨口問：向老師，您住哪里？

向老師：我住在開發區。

高鑫不安地：那您這根本就不順路，是專程送我一趟的。

向老師輕松地笑道：志愿服務都一樣。

汽車快到長壽小區門口，手機響鈴。

高鑫接電話：李書記，我快到了……

看高鑫掛斷電話，向老師：你們街道主任很負責啊！

高鑫點點頭：嗯。

李書記已經等在小區門口，向老師的車停在他身邊。

13.外景長壽社區 日

送走向老師，李書記扛著箱子和高鑫一起往回走。

李書記：丫頭啊，街道的王主任跟我說你很能干，眼里有活兒，吃得了苦。

高鑫：基層工作，您也真是很不容易。

14.內景社區辦公室門口 日

李書記和高鑫走到辦公室門口，一個阿姨忙著在不遠處的面包車上卸蔬菜包。

李書記放下箱子，招呼道：張老師，高鑫回來了。

張老師朝高鑫笑著：感謝你來幫助我們，辛苦了！

高鑫上前與張老師一起卸蔬菜包：不辛苦。

李書記到一旁接聽電話。

高鑫：張老師，社區的工作人員就只有李書記和你嗎？

張老師：我們社區一共是四個人。李書記現在主要負責送確診病人，我負責盯各種物資，盡量給書記減負……

高鑫和張老師聊著，都沒有停下手里的活兒，她們從辦公室里搬出一張小桌。

張老師：丫頭，蔬菜包卸得差不多了。我把你加到我們社區的群里，你在微信群里通知居民們來領菜吧。也可以通知大家來領取口罩，每人限領。

高鑫答應著打開手機微信群。

居民們陸續地來領菜。張老師站在菜堆旁打著電話：您莫出來，等會兒我把平價菜給您送到家……

李書記維持著現場秩序：大家都站開一點，前后間隔一米。

高鑫在小桌前一戶一戶地登記。華子的聲音傳來：書記額，憑么事我冇得平價菜咧？

華子走來，高鑫馬上看向張老師。

張老師：華子額，得按門棟樓層排隊，分批買。

華子站定，邊抖著腿邊說：鬼曉得你們玩得么巧，做哈樣子，后面冇得了！

華子說話的聲調越來越高，越走越近。

高鑫不覺后退，卻看見張老師一臉的淡定。

突然的一聲拍桌子響，嚇了高鑫一跳。

華子手拄桌子：你今天必須給我菜！不然我就打12345，投訴你們這里的形式主義！

張老師：你拍桌子也好，打市長熱線也好，今天的菜的確已經發完了……要不然你先拿兩盒方便面，可不可以？

華子翻了翻小桌旁的方便面箱子，指著張老師的鼻子說：不要以為兩盒面就能打發我。再有菜到，你們敢不給我，試哈子看！

華子挑了兩盒方便面，嘟嘟囔囔地歪斜著身子離去。

高鑫驚呆了。張老師低聲安撫她：丫頭莫在意哈，這個人有點各色。

高鑫看著華子的背影，木然地點點頭。

張老師：丫頭，你中午在哪里吃飯？

高鑫：我帶了餅干，張老師。

張老師：那可不行。我中午回家吃飯，給你帶一份來可不可以？現在情況特殊，你若放心，我就給你帶。

高鑫：不用了，張老師，謝謝你！我中午就吃餅干吧。

張老師笑笑：也行。那你照顧好自己，等疫情結束了，我請你吃飯。

15.內景 社區辦公室 日

高鑫和張老師搬著小桌進來，擺放好，高鑫在電腦前坐下：張老師，我做一個表格，把社區按戶列出來，需要公示的，可以貼在外面讓居民看。

張老師：好好好，李書記一直想這樣做。

印有表格的紙張從打印機出來。

16.內景 社區辦公室門口 日

印有表格的紙張已張貼上墻。李書記滿頭汗水地走來，發現了表格，便停下腳步觀看，臉上漸漸露出笑容。

17.內景 社區辦公室 日

李書記笑容滿面地進了辦公室：丫頭，那個表格做得好！

張老師也笑著夸高鑫：丫頭很能干的！

高鑫微笑著從電腦前起身，給李書記遞上茶杯。

18.外景 社區辦公室門口 日

高鑫走到門口，看到剛領完菜的居民朝著小區入口望，并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人群以一位女士為中心，慢慢向小區里走來。

高鑫著急地尋找李書記和張老師，發現他倆站在居民們的前排，神情嚴肅。

那群領導的表情都頗為復雜，華子目光兇狠地擠在人群里。

領導中的那位女士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事態，待圍觀群眾勸返華子的時候，才向別處挪動了腳步。

李書記和張老師都看著高鑫微微搖頭。高鑫心領神會沒有作聲，轉身回了辦公室。

19.內景社區辦公室 日

李書記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這就是那個丫頭幫我弄的，領了的就登個記。

說話間，李書記陪同著女領導進了辦公室。

高鑫退到一旁。李書記向女領導匯報了物資的領取和分發狀況。

女領導隨著著李書記的指引察看著。她旁邊的戴眼鏡男人開口道：請外面的幾位領導進來，我們碰一下。

幾位視察領導的跟隨人員自覺地退了出去，高鑫也跟著退到門外。

20.外景 社區辦公室門口 日

李書記陪同著來視察的領導們出了辦公室，向小區出口走去。

高鑫一直站在門外關注著，看見李書記回來，她忙迎上前，忐忑地問：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李書記笑了笑：沒有，跟你沒關系。是上面的人來了解情況，沒有批評我們，還說會擴大物資供應。放心吧，丫頭。

高鑫長出了一口氣，舒展了眉頭。

微信響，高鑫看看手機，問：書記，公司要我們交排班表，我怎么報比較合適呢？

李書記：你自己定。什么時候來不了，提前一天給我打電話就行。但元宵節那天你可要休息！

21.內景 宿舍臥室 日

床頭柜上電子表顯示的時間是六點半。電話響，高鑫在被子里摸到手機接聽了電話。

電話里傳出張老師急切的聲音：高鑫，你現在發燒不發燒？

高鑫瞬間清醒，拿著手機坐起來：應該沒有，我覺得正常。怎么了？

電話里張老師聲音：那咳不咳呢？書記發燒了，居家隔離了。

高鑫從床上下來：我馬上去辦公室。

電話里張老師沉吟了一下：你要不要也在家……休息休息？

高鑫從衣柜里取出一件衣服，用肩頭夾住手機，對著鏡子比量著衣服：我怕您一個人忙不過來……

蜷在被子里的小蕓睜開惺忪睡眼，披頭散發地看著高鑫：你穿這件衣服顯胖。

22.內景 社區辦公室 日

高鑫被張老師按住量體溫。

張老師：36.3°，還好還好。丫頭，口罩一定要戴好，接觸的東西也要勤消毒，一旦覺得不舒服趕緊跟我說！

高鑫連連點頭：嗯嗯。

張老師：我們今天爭取把還沒分發完的物資盡快讓居民領走。

高鑫馬上坐到電腦前開始工作。

手機響鈴，高鑫接聽電話，臉色不悅：我沒有必要騙你，這里實在人手不夠，我明天會繼續來這里……別人“下沉”怎么做我不清楚，我的工作目前就是不能撒手，也沒有人員替換……是不是騙人，公司領導可以隨時來抽查……基本的禮貌和尊重都沒有，你以為自己是誰啊？公司知道“下沉”人員跨社區隨意調動嗎？這是被允許的嗎？喂？喂？

高鑫掛斷電話，氣呼呼地把手機扔在桌上。

張老師小心翼翼地問：這是誰啊？

高鑫氣憤地：小組的主管，她連個部門領導都不是，天天跟我耍官威。看我發的排班表里元宵節休息，就要把我調到另一個社區工作一天。我說這里走不開，她就說我騙她，不服從安排！

張老師安撫道：丫頭，莫跟領導吵架。你在我們這里只是幫忙，不能為了這里的事把你的工作搞丟了。她要你去你就去吧，沒事的。

高鑫怒火更盛：她成天端著架子指使人，問到關鍵問題就直接掛電話。這個安排根本就不合理……

微信響，高鑫抓過手機，打開微信頁面，聽到付婧私信給她的語音：你最好搞清楚，你是誰的員工，什么事情比較重要！不服從我的安排就是不服從公司的安排，你自己考慮清楚！

23.內景 宿舍客廳 夜

高鑫捧著熱氣騰騰的湯圓坐到沙發上準備看電視。她習慣性地打開手機，瀏覽著朋友圈。

不停變換的微信朋友圈頁面停住，文章標題醒目——“她是母親也是女兒，向節日期間仍奮戰在一線的巾幗女將付婧致敬！”內容是付婧在元宵節當天堅持工作，為社區協調各種物資。

微信里，從總監到組員，公司同事朋友圈的內容都非常一致，每個轉發都點贊如潮。

高鑫把湯圓放在一旁，邊看手機邊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疑惑地自語著：為什么會報道付婧？她不是不“下沉”嗎？

小蕓看著高鑫走來走去：是你們領導的新聞？要是的話，你不轉一個嗎？大家都看著呢。

高鑫猶豫著。

微信頁面，高鑫朋友圈轉發了元宵節的那篇報道，但被設置成僅付婧可見。

小蕓吃著薯片：轉發了沒有啊？工作啊，還是要把事情做在面兒上。這點，你要向你領導好好學習。今天這一出，省了多少具體工作？

高鑫從袋子里抓出一把薯片，匪夷所思的樣子：都不看看實際情況就這樣報道嗎？

高鑫氣憤地將一把薯片塞進嘴里。

24.外景 街道 日

高鑫一路埋頭看著手機，她不斷避開行人、電線桿、垃圾箱……突然停住了腳步。

高鑫迅速找到微信語音留言，確認了付婧要她臨時去工作的地方是安靜社區。

25.內景 社區辦公室 日

高鑫氣喘吁吁地進門，張老師馬上迎上前，擔憂地：他們說是紀委的，找你……

高鑫：我知道，張老師，我借這個地方跟他們談點事情，給您添麻煩了。

張老師會意地：那我出去。

高鑫：不，張老師，您就在這里。

紀委來的人一直盯著高鑫和張老師對話。

高鑫走過去：你們好，我是高鑫。你們說是紀委的，有證件嗎？

來人出示了工作證，與高鑫正式聊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這個社區工作？

高鑫語氣平靜：是的，從接到公司領導的指派開始，就在這里。

紀委人員疑惑的樣子：那你見過這個文件嗎？

紀委人員把手機里的一張公司文件照片展示給高鑫看。那是一份“下沉”人員名單，安靜社區“下沉”人員中出現了高鑫的名字，而長壽社區里的卻是付婧的名字。

高鑫震驚地：我從沒見過這份名單！我看到的安排是這個……

高鑫快速地找到微信群里的聊天記錄，遞給那人看。

紀委人員拿自己的手機想拍照：那你這幾天都在這里工作？

高鑫警覺地收回手機：是，并且每天都按公司領導要求在群里定位打卡。這里的李書記和張老師可以證明。如果你能向我出示正式的調查函件，我可以提供我近幾天的通話記錄、聊天記錄，你們可以逐一核實，我是不是在這個社區做事情。

張老師神情緊張地看著對答的兩個人。

紀委人員：根據你們公司提供的報告，你們領導曾給你打電話強調過，要你去安靜社區工作。

高鑫：如果我一直在安靜社區，用得著領導打電話強調嗎？

高鑫捕捉到了紀委人員不易覺察的點頭，繼續說：前天領導打給我的電話，我有錄音，還有她撤回的消息截圖。如果你們向我出具正式的調查公函，我也可以一并提供給你們。

紀委人員：你們都說了什么？

高鑫：她要我元宵節那天臨時去安靜社區工作，我沒答應。

紀委人員：你為什么不答應？

高鑫：李書記本來堅持要我元宵節休息，但是他前一天感冒了。社區工作繁雜，張老師忙不過來，我得繼續留在這里處理工作。還有，前天她打電話來的時候正好張老師也在。

張老師急忙證明：是的是的，我還勸小高不要跟領導吵。

紀委人員皺著眉頭問：你們發生了爭執？

高鑫嘆了一口氣：應該說是意見不合……我話沒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我有些氣憤。

紀委人員：你和你領導平時關系怎么樣？

高鑫盯著紀委人員：你想暗示我什么？

紀委人員懷疑地看著高鑫沒有作聲。

高鑫瞪著紀委人員：所有的聊天記錄，單人的、群里的，我都可以提供給你，你去詳細調查、判斷我跟這個領導的關系如何，還有我是不是玩忽職守，推卸責任。但前提是得啟動正式調查。

紀委人員：行。如有需要的話，聯系你。

高鑫眼神凌厲：好，那現在換我來問了。你說的事件報告是什么意思？

紀委人員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就是你們公司對這個事件的一個情況說明。

高鑫壓住怒火：既然我們公司已經定了責，你為什么還找我了解情況？

紀委人員：我們需要弄清楚事實真相。

高鑫道：那么，按這個報告，你們準備怎么辦？

紀委人員：看你們公司內部怎么處理。

高鑫笑了：那我感謝你們來找我了解情況。

紀委人員坐直身體：為什么？你這是在暗示我們什么？

送走調查人員，張老師馬上抓著高鑫的胳膊說：丫頭，你真厲害！

高鑫不解地問張老師：怎么了？

張老師：你好鎮靜，我剛才真怕你跟他吵起來。

高鑫輕笑道：能講理吵個什么。

張老師：那你……要是跟公司鬧僵了，等回去……

高鑫：首要的不是跟公司關系僵不僵的問題，我不能莫名其妙地背上這樣的污點。不管她在公司里怎么整人，但不能踐踏我的人格！有好處搶風頭第一個上，出了問題就推卸責任、栽贓陷害，這種領導……是總監的關系戶。

張老師：唉！你們公司怎么說？

高鑫：公司……至少把我作為事件的責任人上報了。否則，紀委的人怎么會找我？

張老師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26.內景 社區辦公室 日

高鑫在電腦前工作著，李書記進門就問：丫頭，還好吧？

高鑫抬起頭，驚異地：書記！

李書記刻意地與高鑫保持著距離：核酸檢測我沒感染，感冒而已。

高鑫：那太好了！

李書記：剛才上級領導給我打來電話，詢問了你的情況。我跟張老師的意見一樣，你在這里只是短期幫忙，如果為社區的事丟了工作，那就太劃不來了！

高鑫：書記，你和張老師不要有負擔。

李書記：你的工作能力和態度，你單位領導會看在眼里的。丫頭，從你第一天來這里報到，我就看出來了，你是個工作踏實、吃苦耐勞的孩子。

高鑫低頭笑了：書記，如今“踏實、能吃苦”是取笑那些傻做事的人。現在做事講究聰明，得會把事情做在面兒上。

李書記皺眉搖頭：我不喜歡那樣的聰明人，難相處。但人太老實就過得不輕松。

高鑫笑著看向李書記：那么多人都在這個特殊時期維護著這個城市的正常運轉，我跟您一樣，要問心無愧！

27.內景 宿舍 晨

高鑫聽著電視里的聲音洗漱。她隱約聽見有人敲門，去開門。

門外站著身著制服的一男一女。高鑫警惕地握著門把手，打量著他們。

男警官：你是高鑫嗎？

高鑫：你們是……

男警官出示了證件：我們是省紀委的，這是我的證件。

高鑫拿過男警官手中的證件，仔細地看了一遍，還給他：找我？

女警官出示了一份紅頭蓋章文件：我們是來向你正式取證的，這是公函。

高鑫接過公函，確認了公函的內容，側身說：那你們進來吧。

男警官：取證過程要全程錄像，方便嗎？

高鑫緊張僵硬地回答：可、可以……

兩個警官跟隨高鑫進了屋。

女警官拿著攝像機拍攝了高鑫提供的一系列材料。

高鑫：這樣可以了嗎？

男警官：可以了。如果有問題，我們會再聯系你。感謝你的配合。

警官們正欲離去，高鑫追問道：我能問下這件事調查到哪一步了嗎？

男警官：按照規定，我們無法向您透露相關情況。

高鑫目不轉睛地盯著男警官。

男警官稍許停頓了一下：我們是按上級指示來調查取證的。

電視里正在播報的新聞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電視播報新聞的畫面不斷變換著：“一些群眾在國務院的互聯網督察平臺和相關社交媒體上反映了‘應收盡收’不落實的信息和典型，對此，相關領導做了批示，要求迅速整改，確保黨中央、國務院、中央紀委及省委、省政府各項部署、措施落實、落細……”

“關于網友在社交媒體曝光的問題，中央指導組對該市疫情防控責任人進行了緊急約談，問責……”

“武漢不愧為英雄的城市，武漢人民不愧為英雄的人民！我們必將通過打贏這場抗疫斗爭而被載入史冊！”

高鑫看著電視里的新聞播報，流下淚水。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