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心堅定“笑言”自若

陳凱

她，是中國第一位獲得奧運會空手道項目參賽資格的運動員。

她，是中國第一位登上奧運會空手道賽場并奪取獎牌的運動員。

她，是兩次世界空手道聯盟K1 超級聯賽年度總冠軍（2017、2019）、亞運會空手道冠軍、空手道亞錦賽冠軍、全運會空手道冠軍、空手道世錦賽亞軍、中國空手道“一姐”。

她，把吃苦當作一種習慣，把倔強當作一種動力。

她，比賽場上奮勇爭先動若脫兔，日常生活喜歡讀書靜如止水。

她，就是河南空手道名將、鄭州姑娘尹笑言。

奧運賽場留下遺憾，人生選擇無怨無悔

2021年8月6日，東京奧運會空手道項目展開女子組手61公斤級決賽，尹笑言與塞爾維亞選手普雷科維奇狹路相逢。雙方經過激烈對戰以0：0戰平，但在5名裁判的裁決中有3名裁判判定普雷科維奇獲勝。最終，尹笑言遺憾地屈居亞軍。

雖然未能登上東京奧運會的最高領獎臺，但是在本屆奧運會的賽場上，尹笑言已經用出眾的實力展現了中國空手道健兒的風采。8月6日上午進行的循環賽和淘汰賽，尹笑言前三場比賽先后以2：0、1：0、4：2戰勝了委內瑞拉、法國、日本選手，以三戰三捷的戰績提前一場晉級半決賽，由于空手道項目沒有復活賽和銅牌爭奪戰，實際上尹笑言在循環賽階段就已經鎖定了一枚獎牌。最后一場小組賽以及半決賽，尹笑言同樣勝出，以全勝戰績挺進決賽。

摘得銀牌后，尹笑言遺憾地說：“對我來說每場比賽都至關重要，尤其到了決賽要比較謹慎一些，不想輕易犯錯誤，這場比賽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積極主動一點。”

詩人泰戈爾說過：“天空中沒有鳥飛過的痕跡，但是我飛過了。”

尹笑言則說：“比賽中不可能誰都是第一，但是我爭取了。”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奧運會，就是抱著一場一場拼的態度去打，不知道具體能打出什么成績。其實能參加一次奧運會，在我的人生中，就沒有什么遺憾了，我對自己的選擇無怨無悔。”尹笑言平靜地說。

奧運延期瞬間崩潰，榜樣力量釋懷煎熬

2024年巴黎奧運會的正式比賽項目中并不包含空手道，即便是空手道在2028年洛杉磯奧運會上重返奧林匹克大家庭，那時已經35歲的尹笑言也不可能再出現在比賽場上。因此，東京奧運會對于尹笑言來說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站上奧運賽場甚至登上奧運最高領獎臺的機會。

能把與奧運冠軍失之交臂的遺憾和人生夢想選擇的堅定訴說得如此云淡風輕，尹笑言為何能如此的笑言自若？

“空手道讓我養成了吃苦的習慣，也正是因為能吃苦，我的性格變得倔強。學會吃苦，是我人生中收獲的最大一筆財富！在空手道身上我吃了很多苦，也得到了很多榮譽，所以對于一切的結果我都很釋然。”尹笑言對于空手道常常是心存感激。

2020年3月24日，國際奧委會與東京奧組委發表聯合聲明，正式確認東京奧運會推遲至2021年舉行。“當時我們已經在東京為奧運會進行最后的備戰了，訓練也到了最后的沖刺階段，此前雖然也聽說了東京奧運會要延期的消息，但是大家依舊是鉚足了勁兒練。當管健民教練到訓練館向我們宣布這一消息的時候，我整個人一下子就頂不住了，根本就練不成了，眼淚瞬間就流下來了，人一下子就崩潰了！”回想起一年半前的場景，尹笑言心里仍然隱隱作痛。

競技體育同打仗一樣，講究的就是一鼓作氣，箭已在弦上，卻又不得不“引而不發”，那種泄氣一般的感覺對于運動員而言就是一種折磨。更何況對于當時已經排名奧運積分榜世界第一的尹笑言。“那時整個人一下子就感覺沒了方向，奧運會推遲到2021年舉行，具體何時再舉行不知道，沒有了奔頭，就像是在煎熬。好在管教練及時給我們減輕了訓練量和進行心理疏導。”

“得知東京奧運會延期的消息，我們第一時間給笑笑聯系，通過微信、電話等方式鼓勵她，幫她卸包袱、減壓力，讓她能夠安心、靜心進行訓練。”河南省武術運動管理中心主任馬全鈞介紹說。

“那段時間真的是特別難熬，我是以奧運積分榜世界排名第一的身份獲得東京奧運會參賽資格的，外界也普遍認為我對東京奧運會金牌志在必得，我身上所背負的巨大壓力可想而知。如果說壓力有時還能轉化為動力的話，那么東京奧運會被迫延期帶給我的那種不確定性和未知性的感覺，比身上背著壓力更難受。那段時間，除了國家隊的教練、保障團隊不斷給我們調整狀態、心態外，河南省武管中心的領導還有我的家人、朋友也經常給發微信、打電話，幫助我度過那段煎熬的時期，我很感激他們。”尹笑言動情的話語中流露著感動。

其實誰都明白，能從煎熬中走出來只有靠自己。

“那段時間自己也很不在狀態，我們空手道隊跟跆拳道隊在一起訓練，有一天訓練，我看到已經獲得兩枚奧運會金牌，同時也是一位母親的小鈺姐（吳靜鈺）還在精神飽滿地為追逐夢想認真堅持訓練，她訓練時的眼神和叫喊聲令我震撼。那一刻，我被深深觸動了，想一想自己還有什么理由不堅持呢？跟天天不能與孩子見面的小鈺姐相比，我的煎熬又算什么呢？”就這樣，榜樣傳遞的力量，讓尹笑言終于釋懷了煎熬——“大不了一切從頭開始，重新來過！再拼一年就是了！”

倔強性格改變命運，證明自我搏個未來

世界著名教育學家威廉·詹姆斯曾說過：“播下一種習慣，收獲一種性格；播下一種性格，收獲一種命運。”把吃苦當作習慣的尹笑言收獲了倔強的性格，這樣的性格也徹底改變了尹笑言的命運。

1993年8月28日，尹笑言出生在鄭州市一個普通的家庭，上小學時她就是班里最高的學生，因此，她在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被教練選中進入鄭州市少年兒童體育學校開始學習排球。司職二傳的尹笑言在上初中的時候又被選入南京軍區女排，不過開始從事排球專業訓練的她并不適應而且也沒有喜歡上這個項目，于是她在2006年又回到了家鄉。當時正在河南省體校擔任跆拳道、空手道兩支隊伍主教練的任曉鳳發現了尹笑言。

“笑笑當時對于交手類項目沒有任何概念，雖然是一塊‘白板，但是她有1米75的身高，胳膊長、腿長，假以時日，一定是塊練空手道的好材料。所以，我就挑中了笑笑，讓她跟著我練空手道。”回想起當初能發現尹笑言這個空手道項目上的“千里馬”，現在已經是河南省武術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河南省空手道隊主教練的任曉鳳“伯樂”般的介紹一語中的。

既然尹笑言是塊“白板”，為何不讓她練習當時已經很成熟的跆拳道項目，而是練習剛剛起步的空手道項目呢？“空手道是我國的新興項目，當時全國練習的人并不多，發展空間比較大。”任曉鳳的解釋言簡意賅。

“當時就是想證明自己，闖出屬于自己的舞臺，為自己爭口氣，搏個未來。”談起練習空手道的初衷，尹笑言的想法一樣很簡單。于是，2007年只有14歲的尹笑言跟當初練習排球時一樣，開啟了“學校、訓練館、家”新一段的“三點一線”生活，而她的命運也從練習空手道開始發生了徹底改變。

三封家書愛言無聲，“尹”心堅定重新上路

空手道作為日本的一種搏擊運動，其本身與中國武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關于空手道的起源，學界有幾種較為普遍的看法，其中一種認為空手道起源于中國盛唐時期，由日本人在大唐學習以后帶回日本，所以又稱為“唐手”。另一種認為空手道起源于琉球拳術，而琉球拳術來源于中國武術。關于空手道起源的種種研究都指向中國傳統武術。

河南作為傳統武術的高地，對于空手道這種競技項目有異常的敏感。2007年5月，河南省成立了一支空手道訓練隊伍，是全國較早開展空手道專業訓練的省份之一。空手道在 2016 年巴西里約熱內盧舉行的國際奧委會 129次全委會上，全票通過了日本東京奧運會新增空手道項目，而東京奧運會又推遲一年展開，故一直到2021 年空手道才首次出現在奧運會比賽現場上。在此之前，因為空手道不是奧運會和全運會的比賽項目，所以空手道在國內的發展很受限制，訓練設施也很簡陋。河南省武管中心副主任、河南省空手道隊主教練任曉鳳帶著大家全憑一腔熱血訓練，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一步步克服困難取得成績。

河南省空手道隊多人正式入選國家隊備戰東京奧運會，占國家隊總人數一半以上，其重點級別均為國家隊主力。尹笑言在連續奪得奧利地、摩洛哥、上海三站世界空手道超級聯賽冠軍后，東京奧運會積分穩居本級別世界第一，證明了河南省空手道隊的強勁實力，也為獲得東京奧運會參賽資格并最終奪取優異成績贏得了先機，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也許有人會問，為什么國家隊集訓人員河南能夠占半壁江山，為什么尹笑言能夠在奧運賽場拿到獎牌？主教練任曉鳳曾經說過，這源于中國空手道協會的支持，河南省體育局的高瞻遠矚、提前布局，源于各級領導的鼎力支持，更源于河南空手道隊十多年“不忘初心、矢志不移”的執著堅守。在各級領導的關懷下，在任曉鳳教練及隊員們的努力下，河南省空手道隊團隊逐漸壯大，在世界錦標賽、亞運會、亞錦賽等國際比賽中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直至拿到了奧運會的獎牌。與此同時，隊伍榮獲“河南省直機關三八紅旗集體”，多人次榮獲省“五一勞動獎章”“三八紅旗手”“河南青年五四獎章”。“瞄準第一定計劃，向著第一勇拼搏”，努力“讓五星紅旗在東京奧運會上高高升起，在空手道賽場上響徹我們莊嚴的國歌”一直都是河南省空手道隊堅持的目標，也是尹笑言堅持的目標。

沒有任何交手類項目訓練基礎的尹笑言，國家隊的生活就從當“陪練”開始。而任曉鳳教練起初對她講的那句“想打人首先要學會挨打”的話，也成了指導尹笑言如何先當好“陪練”的“中心思想”。

2008年，中國空手道隊轉戰上海進行訓練，成天被人“打”的尹笑言撐不住了。“那個時候真的是不想練了，練得特別苦，成天當陪練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兒，我年齡小又是陪練沒有比賽可以打，成天練還有啥意思。”第一次感覺到人生沒有目標的尹笑言不想干了。“有件事兒我到現在一直也沒給國家隊教練說過，那就是我自己偷偷把行李打包了幾個箱子，郵寄到家里，隨時準備走人。郵寄了三次，同時把回家的火車票都買好了。最后，行李都被家人退回來了，我一次也沒跑回去。”

2008年雖沒有現在的微信視頻通話交流方便，但當時的通訊方式也已經非常發達，寫信可以說非常少見了。“有一次教練拿給我一封信，我當時都驚呆了，誰給我寫信啊？回到宿舍打開一看才知道是媽媽寫給我的。我記得很清楚，媽媽是用A4大小的紙給我寫的信，一共十幾張，每張都寫得很滿，主要意思就是：爸爸媽媽并沒有期望我在空手道上取得多輝煌的成績，只要我把每天的訓練做好，平平安安，有始有終就足夠了。我當時是哭著把信看完的。”尹笑言動情地說。

“笑笑從小就是一個非常懂事和聽話的孩子，我和她的媽媽收到她從上海郵寄過來的行李后，心里也特別不是滋味，我們知道一定是笑笑撐不住了，要不她絕對不會這樣。我們也心疼孩子，也想讓她回來，但是我們不能這樣做，我們不能看著笑笑又一次半途而廢。電話中勸不了，我就跟她媽媽商量著干脆寫信吧。”尹笑言的父親尹思山說。

家人越是“無所謂”的話語，在尹笑言看來越是可以激發斗志和動力。母親郵寄過三封厚厚的家書后，尹笑言再也沒有往家郵寄過行李。

三封十幾頁的家書每字每句都傳遞著家人滿滿的愛意，如同無聲的細雨注入尹笑言的心田。就這樣，“尹”心堅定的尹笑言重新上路，加倍刻苦努力地投入到空手道訓練中。

白天尹笑言大部分時間都是陪老隊員訓練，晚上她就自己加量練習。“如果晚上有老隊員來加課，那是我最開心的事了，意味著有人可以幫我糾正動作。不停去問老隊員這拳對不對，這腿法錯了嗎，有問題就去請教，不懂不理解就去問。這樣日復一日，慢慢地就有了對抗的感覺，一點一點地就有了自信！”尹笑言回憶說。

機會總是留給做好準備的人。當了近兩年的“陪練”，尹笑言終于迎來了自己參加比賽的機會。“當我踏入比賽場地一瞬間，我太享受這塊場地了，尤其當自己拿下第一分時，特別享受這一刻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越打越有感覺了！”尹笑言至今還記得2009年自己第一次參加國際賽事時的場景。

那是在摩洛哥舉行的第六屆世界青少年空手道錦標賽，面對場內觀眾，年僅16歲的她上場前十分緊張，但當她走入賽場，緊張感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尹笑言最終獲得女子組手54公斤級銀牌，對于接觸空手道才兩年的她來說，這已是很不錯的成績。這次比賽也成為她笑傲空手道賽場的起點。

暢游“書海”感悟真理，期許未來一切隨緣

尹笑言喜歡讀書是國家空手道隊中出了名的，訓練之余一得空，她就喜歡坐在宿舍靜靜地看書。“我喜歡暢游‘書海的感覺，它讓我從中感悟真理。”

“當我心里煩躁不安的時候，壓力大的時候，我也會拿出書來看看，每次看完之后我心里就找到了很多答案，我也就不糾結與郁悶了，這也是我為什么喜歡看書的原因，因為我總能在書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對于書，尹笑言早已將其視為“知己”，不用傾訴，只需靜靜品讀便能豁然開朗。

“我最近經常看的一本書是《做自己的心理醫生》，里面有很多的句子我很喜歡，自己也很受用。”尹笑言如是說，“書中的一段話是這樣寫的：對于一幅渾厚的風景畫來說，它的精妙之處不在于波瀾壯闊，不在于姹紫嫣紅，而在于不經意的一筆，卻有鬼斧神工、畫龍點睛之妙。逆境就是人生路上這不經意的一筆，看似多余，讓你厭惡，讓你不知所措，卻是激發潛力不可或缺的部分。換句話說，挫折能激發人的潛能，增強人的韌性和解決問題的能力，能讓人格在面對苦難時不斷完善。”

從經歷挫折到重新上路，從瞬間崩潰到釋懷煎熬，從留下遺憾到選擇無悔……尹笑言的人生仿佛就是伴隨逆境一步步走過，而這也恰恰激發了她的潛能，養成了她吃苦的習慣，磨礪了她倔強的性格。尹笑言常說：“經歷了那么多，我早就能笑著去面對一切，這不是玩世不恭，而是從容不迫。”

奧運會留下的遺憾無論你是不是心有不甘，已經成為歷史；全運會的號角已經吹響，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打好全運會！”沒有豪言壯語，有的就是樸實無華，尹笑言的目標和信心就凝結在這簡單的五個字當中。

曾經中國空手道隊里的小妹，現在已經成長為隊中的大姐，不過亦如當初剛進隊時一樣，尹笑言的身上一直保持著謙遜和低調。“我不想當什么‘一姐，我就想當隊中的‘知心大姐，為隊中的年輕隊員做好‘傳幫帶的服務，為中國空手道事業的發展貢獻自己的力量。”

期許未來，尹笑言笑了，回答得很“佛系”：“對于空手道，我有一顆堅定的心，至于其他的，一切隨緣，能打到何時，就練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