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韓永強 編輯 |王芳麗



輪渡(油畫)200X160cm
宜昌是一塊神奇的土地。延綿的山巒,幽深的峽谷,廣袤的原野,素湍的溪流,為奇花異草繁茂生長構建了完美的環境。屈原行吟其間,所有的景語皆為情語。蘭、蕙、芷、芙蓉、菖蒲、杜若、木蘭、薜荔、荃、菊、辛夷等等都一個個帶著自己特有的馨香奔涌至屈原的作品中來。
中國是一個詩的國度,中華民族對詩的崇尚歷史悠久。在漫長的民族文化精神追求中,優秀的詩歌作品,一直是民族文化的精神坐標。幾千年來,《詩經》和《楚辭》兩部煌煌詩歌巨著,形成了中華民族詩歌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兩大源頭,源遠流長而波瀾壯闊。
《詩經》是中國古代詩歌集大成者,其“風”“雅”“頌”涉及的地域之廣泛,狀寫的民風之斑斕,禮贊的盛世之典雅,鋪排的辭藻之精準……無可置疑地奠定了《詩經》在中華文學史上的巔峰地位。可是我們不無遺憾地發現,《詩經》中的每一個經典作品,幾乎都很難找到具體作者。
只有屈原,以卓越超凡的才華,不可思議的想象,為中國詩歌傾情構建了一個具有“香草美人”特質的獨立人格世界,讓后人在其“哀民生之多艱”的感傷中,感受到了浪漫主義的溫馨,并從中品味到他上下求索的人生志向和誓死忠于國家和民族的氣節。那些巧奪天工的奇思妙想,那些騎虎豹驅雷霆的場景設置,那些敢于“天問”的桀驁不馴,那些適宜爆發感情的遣詞造句,不僅極其完美地為后人“定制”了別具一格的“騷體”詩體,還劃時代地開創了詩歌作品個人署名的歷史先河。
當代文化學者余秋雨深入研究屈原后認為,在中國文學史上,只有屈原才是“真正的詩人”。為了證明自己對屈原的精準界定,余秋雨特別引用美國著名詩人惠特曼關于詩人的評價:“所謂詩人,就是那種把過去、現在和將來融為一體的人。”而屈原和他的作品,就包含著昨天、今天和明天。余秋雨發現,自屈原開始,中國文人的內心基調改變了,有了更多的個人話語。雖然其中也關及朝廷和君主,但全部話語的起點和結局卻都是自己。這種自我,非常強大又非常脆弱,強大到天地皆是自己,任憑縱橫馳騁;脆弱到風露也成敵人,害怕時序更替,甚至無法承受鳥鳴花落,香草老去……一個多愁善感的孤獨生命發出的聲音似乎無力改易國計民生,卻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會低頭思考自己的生命。他讓很多中國人把人生的疆場搬移到內心,漸漸領悟那里才有真正的詩和文學。

屈子行吟圖 國畫/ 施江城
余秋雨特意把《詩經》與屈原和他獨創的“騷體詩”進行了比對性論述:《詩經》所標志的,是一個缺少個體詩人的詩歌時代。他充分肯定《詩經》是一種悠久的合唱,群體的美聲,是一種廣泛的協調,遼闊的共鳴。詩經里呈現出一個個被刻畫的形象,卻很難找到刻畫者的面影。余秋雨感嘆說,《詩經》曾經把溫煦的民間禮儀化作數百年和聲,慰藉了黃河流域的人倫離亂和世情失落,那么,屈原的使命就完全不同了。他只是個人,沒有和聲。他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樣,而每一個不一樣又都與他身邊的江流、腳下的土地有關。
這塊土地,就是我們的宜昌。宜昌是一塊神奇的土地。長江穿云破霧橫空而來,奔騰數千里怒濤滾滾,不可一世。到了宜昌城西部,一道天然閘門南津關,鬼斧神工地阻攔長江,把湍急和兇險擋在三峽之間,把舒緩和平靜留在宜昌江岸碼頭。長江自此“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南津關成為劃分長江上游和中游的天然分界線。
宜昌是一塊神奇的土地。延綿的山巒,幽深的峽谷,廣袤的原野,素湍的溪流,為奇花異草繁茂生長構建了完美的環境。浪漫的屈原行吟其間,所有的景語皆為情語。蘭、蕙、芷、芙蓉、菖蒲、杜若、木蘭、薜荔、荃、菊、辛夷等等,一個個帶著自己特有的馨香奔涌至屈原的作品中來。《楚辭》中提及的蘭草就有春蘭、秋蘭、幽蘭、石蘭等,至今在秭歸的大山里,還留有屈原當年滋蘭樹蕙的“九畹溪”。
中國歷朝歷代最優秀的詩人、政治家,都以膜拜的心情,來到他的故里宜昌。無論是唐代的李白、杜甫、白居易、劉禹錫、李商隱,還是宋代的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陸游、范成大,無不把宜昌朝圣之行作為人生幸事!
蕙作為一種香草,經常與蘭、若、茝等香草并列。屈原在他的《離騷》里留下了“豈維紉夫蕙茝”的香蹤;在《招魂》中記下了“光風轉蕙,汎崇蘭兮”的芳影;在《惜往日》里勾畫了“謂蕙若其不芳”的素描。白芷、芳芷、茝,都是在水澤邊生長的香草,還有芙蓉、杜若、杜衡、木蘭、菖蒲、薜荔等等,都在屈原的《離騷》《招魂》《九歌》等作品中精彩亮相。他在《離騷》中 “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在《九歌·湘君》中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在《九歌·云中君》中“采芳洲兮杜若”,在《離騷》中“朝飲木蘭之墜露兮”,是何等的浪漫恣肆,任性快意!
就是這些奇花異草,激發了屈原超越凡界的想象空間,讓“香草美人”成為他傾心摯愛的所有。他把“香草美人”作為修辭手法在作品中大量運用,讓所有的香草在自然本義之外,又具有了比興象征的意義。屈原作品中無以計數的香草,表明他不僅是一個對香草情有獨鐘而浪漫的詩人,而是借香草比喻忠貞之士,比喻高尚的節操,比喻美好的事物,讓自己的人生信仰和追求躍然紙上。

宜昌端午詩會上的余光中 攝影/ 黎明

屈原故鄉的人們紀念屈原 攝影/ 鄭家裕
浪漫的屈原,用故里的奇花異草,編織出浪漫的詩歌王國。在那個千古曠世的詩歌王國里,屈原顛沛流離地《涉江》,帶著思考和疑問發出《離騷》,作了《天問》意猶未盡,寫了《九章》,再唱《九歌》……在他的詩歌王國里,不僅僅有浪漫,也有憂傷,更有著對奸佞宵小的嫉惡如仇,對民族對家國對蒼生的悲憫。所以屈原故里的人民在他的墓碑上留下了這樣一幅挽聯:“千古忠貞千古仰,一生清醒一生憂。”
在這塊土地上,屈原以他卓越的才華,聳立起中國文學風光雄奇的巔峰。歷代學者公認,《離騷》是中國古代文學史上篇幅最長、最具有浪漫主義色彩的政治抒情詩;《天問》以奇特的詰問形式、異常神奇豐富的想象力,一連向上蒼提出170 多個問題,涉及天文、地理、文學、哲學等許多領域,既敬天尊神法道,又借天問道、借古喻今,叩問現實,質疑巫術的盛行,充滿科學求索精神;在祭歌基礎上提煉而成的《九歌》,結構精巧,斑斕絢麗,美輪美奐,塑造了或優美妖嬈或莊重典雅的云中君、湘君、湘夫人諸神形象。后人不能不驚異地感嘆:《離騷》之后再沒有《離騷》,《天問》之后何處有《天問》,《九歌》之后難尋《九歌》,屈原之后的中國文化人都聚集在這座高山之下,挖掘文學的泉眼和思想的深井。
屈原文化研究學者鮑鵬山在《屈原——面向風雨的歌者》中,把屈原的作品與《詩經》進行了比較。他認為《詩經》之偉大,乃是整體之偉大,如果拆散開來,就每一首詩而言,可以說精致、藝術、有個性,但絕說不上“偉大”。而“偉大的詩人”須有偉大的人格精神,不僅可以滋溉后人,而且須有絕大的藝術創造。鮑先生高度嘆服屈原的作品:在中國古代,像《離騷》這樣華麗的交響樂實在太少。單從篇幅上講,它是中國古代詩歌史上最長的一篇。作為抒情詩,能展開如此宏大的篇章,不能不令人嘆服屈原本人思想和個性精神的深度和廣度。同時,我們也必須注意到它形式上的特點。正是由于他自設情節,使得一首抒情詩能夠像敘事詩那樣逐層打開。抒情詩有了“情節”,也就必然是象征的、隱喻的。所以,象征和隱喻也是《離騷》的主要藝術手法,比起《詩經》的比興,屈原“香草美人”的系統性設喻,與上天入地、求女占卜等自設情節的使用,是一次巨大的飛躍。
更有學者認為,《離騷》《天問》《九歌》《九章》等“騷體詩”是中國歷史上《詩經》以后《史記》以前最偉大的文化遺產,沒有比這更偉大的作品。
宜昌古時的朋友圈
◎擬文| 吳冠軍 王旭輝

屈原以他卓爾不群的詩歌才華,為中華民族留下了源遠流長的詩詞歌賦源流。他的藝術成就,一經起手即達到浪漫主義詩歌藝術的頂峰,異彩紛呈,獨樹一幟,空前絕后。他開創的詩歌騷賦一體,用“賦比興”催生的想象與象征,為抒發熱烈奔放、蕩氣回腸的情感,壘起了高大的藝術基座。“騷體詩”為荊楚文化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更催生了漢賦的繁榮。

屈原與楚辭(馮遠) 供圖/ 陳文武
在屈原的引領下,宋玉、賈誼把騷體詩推向了一個又一個高峰,及至形成了中華文學史上又一個蔚為大觀的文學樣式——漢賦。自此之后,中國歷朝歷代最優秀的詩人、政治家,都以膜拜的心情,來到他的故里宜昌。無論是唐代的李白、杜甫、白居易、劉禹錫、李商隱,還是宋代的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和陸游、范成大,無不把宜昌朝圣之行作為人生幸事!
李白從四川迢遙而來,只為“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面對宜昌的奇山秀水,驚訝于人間還有這樣的山水形勝之地,情不自禁地贊美道:“月下飛天鏡,云生結海樓。”其真耶幻耶之訝異躍然紙上。不能來到宜昌的宋代愛國名將文天祥,也以《端午即事》之名留下“五月五日午,贈我一枝艾。故人不可見,新知萬里外。丹心照夙昔,鬢發日已改。我欲從靈均,三湘隔遼海”的言志詩,表達對屈原的崇敬。
白居易兄弟和元稹慕屈原之名而來,沉溺于宜昌山水的清麗優雅不肯言歸。游走期間,他們在南津關的懸崖峭壁中發現了一個天然石洞,因感慨其“斯景勝絕”,“雖有口而不能名”,三位大詩人詩興大發,揮毫潑墨各賦詩十余首,狀寫于洞窟石壁,并推舉白居易即席撰寫“三游洞序”。自此南津關石破天驚,誕生了一個絕世奇景“三游洞”,讓后生幾百年的“蘇氏三父子”心有不甘地補上了一個“后三游”,不僅成就了中國文壇的一個千古佳話,還把在宜昌山水風光中并不出類拔萃的 “三游洞”,演繹成了遷客騷人出入三峽不能不到的“打卡”地。


屈原故里端午詩會 攝影/鄭家裕
如今“三游洞”累積的詩文碑刻,已經成為當代文化大家范曾眼中的“天下齊觀”。海內外華人在這里留下了數百件碩大的印章石刻,而古代詩賦碑刻更是無以計數,成為長江流域最大的古代碑刻薈萃地,更是游客暢游三峽必須禮拜的目的地。
那閃電一樣的飛躍,是一個詩人留給故鄉的鄉愁,也是一個偉男子留給家國的擔當,更是一個不死的詩魂留給宜昌的絕唱。不朽的屈原,用生命將詩和遠方,永遠定格在了他魂牽夢縈的故鄉——宜昌。
作為生長在這塊土地上的后來人,穿越兩千多年的時空,我們看到浪漫的屈原,漫步在故鄉“綠葉素榮”的柑橘林里,眼前出現的不再是一個個柑橘果,而是對無比眷戀的故鄉家國“受命不遷,生南國兮”的堅守,是“蘇世獨立,橫而不流”的操守,是“秉德無私,參天地兮”的精神坐標。后人對屈原的“香草美人”,有許多豐富飽滿的注解和想象,但是一首《橘頌》,足以空谷回響,千年萬年而不絕如縷。
屈原,是一個開創了中國浪漫主義源頭的詩人。但是故鄉的人民更是把他當作一個骨子里浸潤著愛國主義情懷,勇于為國家而獻身的愛國者來崇拜。國破家亡之時,他在汨羅江的縱身一跳,讓蒼天大地陰風怒號,愁云慘淡,日月無光。
屈原從故鄉走向了遠方,而一年一度的端午節,屈原又從遠方回到了故鄉。每年的端午節,屈原故里的人們都會劃著龍船,聲淚俱下地唱著“招魂號子”,在峽江里劈波斬浪,悲情地對著蒼天呼喚:“大夫啊大夫,你歸故里呀”!人生自古誰無死?死了幾千年,年年歲歲讓成千上萬的人們,劃著龍船喊著號子尋找的人卻只有屈原。在“招魂號子”里,屈原從遠古走向了如今,又將如今貫穿到了遠古。淚眼迷蒙中,人們明白了,屈原在汨羅江上的縱身一跳,用自己的生命完美地詮釋了什么叫忠貞,什么叫永恒。故鄉人永遠銘記,屈原不朽,宜昌的精神空間便永恒。那閃電一樣的飛躍,是一個詩人留給故鄉的鄉愁,也是一個偉男子留給家國的擔當,更是一個不死的詩魂留給宜昌的最后絕唱。不朽的屈原,用生命將詩和遠方,永遠定格在了他魂牽夢縈的故鄉——宜昌。


屈原故里 攝影/ 鄭家裕
浪漫的屈原,把詩歌的種子播種到了故鄉的山川大地上,把熱愛故土的家國情懷植根于宜昌人的心中。在屈原的誕生地樂平里,一個以農民和鄉賢為主體的詩社,以“騷壇”之名,從唐朝以來就堅持用“騷體”詩緬懷贊美屈原,吟誦屈原故里山川勝跡,累積的詩稿達數萬件之多。即使詩社的組織一度不存在了,但是活躍在民間的“詩社社員”們,依然秉持屈原精神,堅持騷體詩創作,每年屈原的忌日,他們都滿懷虔誠,以純民間的方式到屈原廟里,對著屈原的塑像三鞠躬,然后長幼有序地把自己一年來創作的作品吟誦出來。
進入新時期,宜昌人更是高舉起中華詩祖屈原的詩歌旗幟,把宜昌打造成了中國詩歌之鄉。2005 年,中國詩歌學會薈萃中國當代詩歌界領軍詩人,齊聚屈原誕生地秭歸緬懷屈原,誓言永遠高舉中華民族詩歌旗幟,繼承屈原的愛國主義精神。200 多位當代詩壇精英們勒石為碑,以屈原故里為起點,開啟新時代“中國詩歌萬里行”的新征程。
今天的宜昌,處處詩情畫意。“屈原杯全國詩歌大賽”已經成為中國詩歌創作的經典賽事,在屈原的詩歌旗幟下,來自海內外的華語詩人,都把到宜昌吟誦詩歌、祭拜屈原當作自己詩歌創作的榮耀。已故著名詩人余光中對屈原欽敬至極。他認為中國的每個詩人,都有著屈原情懷。自古至今,屈原都是中國詩人的精神家園,是中國詩人的源頭。“上游清則下游暢”,親近屈原就是親近中國文化。他不顧年事已高,親自到秭歸參加端午文化活動,并且寫下了長達86 行的長詩《秭歸祭屈原》。在長詩的最后一節,老人深情吟唱道:“秭歸秭歸,魂兮來歸,端陽佳節,雄黃滿杯;歷史的遺恨,用詩來補償;烈士的劫火,用水來安慰!”


三峽風合唱團在第十六屆“中國合唱節”上演唱,并在老年混聲組比賽中喜獲金獎。 提供/周方林

由文化部、中國作協和湖北省人民政府主辦的第五屆中國詩歌節于 2017 年9 月12 日至 17 日在湖北宜昌成功舉辦。 攝影/孫長華
今天的宜昌,不論城市還是鄉村,不同職業、不同身份、不同年齡的詩歌愛好者,組成了兩百多個民間詩社。各個詩社用不同的方式,堅持開展各種詩歌創作和吟誦活動,為新時代中華民族詩歌的繁榮貢獻宜昌力量。
有了浪漫的屈原,有了家國情懷“光爭日月”的屈原,有了受命不遷而“置以為像”的屈原,有了上下求索“更一志兮”的屈原,“詩和遠方”定格在萬里長江上中游地理標志節點城市宜昌,在歷史文化源遠流長,民俗文化厚重如山,山水文化鐘靈毓秀,水電文化舉世無雙的宜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