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爺的一把火

徐樹建

嘎爺最近遇上一件喜事：附近一個修路的工程隊，租下了他家閑置的房子。那幾間房子原本是兒子兒媳住的，現在小兩口在外面打工，家里就剩下嘎爺和孫子小嘎子。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換兩個錢多好！

誰知時間不長煩惱來了，那就是租他房子的幾位打工者天天耍錢賭博。他們自個賭也就算了，要命的是他們影響了嘎爺的孫子小嘎子以及村里其他人。小嘎子高中畢業(yè)沒考上大學，現在在鎮(zhèn)上一家工廠打工，正是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的年齡，他有空沒空就和幾個同伴來看打工者賭錢。嘎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是過來人，太知道染上賭癮的后果了，萬一小嘎子學壞了，怎么向他爸媽交代？

不行，得阻止小嘎子學壞。

可嘎爺發(fā)現自個管不了小嘎子了，小嘎子大了，不聽爺爺的話了，每次都嬉皮笑臉地說：“爺爺，我就看看，不賭的。”

小嘎子不僅繼續(xù)圍觀打工者賭博，還學會了抽煙，要是再這樣下去，參與賭博是遲早的事。

嘎爺見勸不了孫子，便來跟打工者們交涉，那些打工者聽了根本不理他，說：“我們可沒有強拉他來玩。老爺子，你有本事就管好你孫子，沒本事可不能隨便怪別人。”

嘎爺氣得呼哧呼哧的，行，既然這樣就別怪我撕破臉皮了，我報警！

警察很快來了，當場抓了個現行，因為賭資不算大，警察也只能是批評教育，至多罰款。可等警察一走他們又賭上了，這回他們學精了，竟然派人放風，這下嘎爺再報警，沒用了。

更要命的是，打工者們開始實施報復，嘎爺不是發(fā)現自家鎖眼被堵了，就是發(fā)現院子給人扔進一條死蛇，或者家里養(yǎng)的土雞少了一只，一時間雞零狗碎的折騰死個人。

嘎爺心里越發(fā)窩火，卻半點辦法也沒有，因為沒有證據證明這些缺德事是打工者們干的。攆他們走吧，當初租房時可是立下字據的，要是硬攆的話，自個年老體衰，打工者個個膀大腰圓，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就在這時更大的禍事發(fā)生了：小嘎子開始賭博了，而且村里也開始掀起一股賭博風。

這可怎么辦？不能再拖了，重病必得下虎狼之藥。

嘎爺之所以叫嘎爺，就是因為他嘎，做事不按常理。

這天晚上打工者們又賭上了，其中包括小嘎子和他的幾個伙伴。正賭得昏天黑地，忽聽到敲門聲，大伙也不怕，如果是警察早就有人通風報信了，便問道：“誰？”

外面是嘎爺的聲音：“是我，借個打火機用一下。”

有打工者開了門，那邊小嘎子繼續(xù)賭，他不怕爺爺發(fā)火，一是他比爺爺長得高大，二是在朋友面前不能認慫。

嘎爺進來了，接過打火機卻并不走，而是在一旁觀看起來。只見屋內擺下三張桌子，各式賭法都有，有麻將，有撲克，有擲骰子，個個嘴上叼著煙，包括小嘎子，屋內烏煙瘴氣的，嘎爺輕嘆一聲，也不言語。忽然發(fā)現有一張桌子氣氛怪怪的，幾個人的神情好像特別凝重，眼睛都紅了，那手都在抖，再一看，原來多了一個陌生人。他們桌上碼的錢也特多，那些大鈔堆得有一拳高，是豪賭。

開始這些人對嘎爺的到來還有點戒備，在賭了兩把后見嘎爺看得入神，便放松下來，嘎爺在他們眼里就如同空氣一樣了，更加大呼小叫地賭，賭得忘了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到嘎爺在屋外院子大叫：“出來出來，都出來一下！”

叫聲太大了，有人不樂意地站起來，嘰歪道：“這老爺子，天這么晚了喊什么呢？”

那人剛一出門，屋里的人隨即聽到他發(fā)出一聲尖叫。

眾人嚇了一跳，發(fā)生什么事了？等出來一看，都傻了。

只見院子中央嘎爺挺直胸膛站著，那樣子就像個將軍似的，而他腳下堆著一堆棉被，天啦，全是打工者的。原來在打工者忘情賭博的時候，嘎爺竟悄沒聲地把他們所有的被窩卷全堆在了院子里，不好，一陣濃烈的汽油味直飄過來，被子上竟被倒上了汽油！

有打工者怒吼起來：“嘎爺，你這是干什么？”

他剛要上前，嘎爺一聲大喝：“我干什么？我讓你們賭、讓你們賭！”

嘎爺說著摁動手中打火機，眾人一聲驚呼，要上前搶，哪還來得及，嘎爺已點著了被子，“哄”的一聲火光閃耀，夜色一下子被火光驅散了。

火光中嘎爺憤怒地叫道：“你們這些人離家千里，老婆孩子、老爹老娘還指望你們掙大錢養(yǎng)他們，你們倒好，天天賭錢，還帶壞我們這里的年輕人，我不燒你們被子天理不容！”

大伙氣壞了，圍著嘎爺爭吵起來，越吵情緒越激動，嘎爺絲毫不懼。小嘎子見爺爺被圍攻，生怕爺爺吃虧，爺爺再古板畢竟是親爺爺，他忙拉著幾個小伙伴上前護著爺爺。這時鄰居們見火光四起，也趕來了，那邊放風的人見有火光，也急急忙忙趕來了。在場的人一時變成三個陣營，一是以打工者為一邊的，他們怪嘎爺燒了被子，第二撥是以嘎爺為一邊的，他們氣這幫人帶壞了他們家孩子，第三撥是勸和的人。

三方人吵著吵著嗓門越來越大、火氣越來越旺，幾乎就要動手時，忽聽得有人大喝：“住手！”

大伙掉頭一看，是警察，放風的人一下子傻了，自個只顧來看熱鬧，怎么忘了這茬？

警察人贓俱獲，這還罷了，有個眼尖的警察忽然瞥見今晚那個參與賭錢的陌生人，頓時大叫起來：“我說你們這些打工者怎么跟他賭，告訴你們有多少錢就輸多少錢，他是個職業(yè)老千！”

那陌生人一聽臉色就變了，轉身要跑，早被警察一把揪住，一下子掀翻在地。

一聽警察這么說，幾個打工者一拍腦袋瓜，一起怪叫起來：“難怪哩，我們幾個都輸了上萬塊錢給他了。”

這時嘎爺挺身而出，叫道：“我也不瞞你們，今晚就是我報的警。”

小嘎子一聽急得要捂爺爺的嘴，嘎爺一把拉開孫子的手，梗著脖子叫道：“怕什么？明人不做暗事，有本事就沖我來！嘎爺現在老了，年輕時怕過誰？”

警察喝道：“誰敢動嘎爺一下試試看！走，全去派出所！”

過了兩天，嘎爺正和小嘎子吃飯，忽然進來幾個人，小嘎子一見就緊張地站了起來，是那幾個打工者，看樣子他們從派出所放出來了，他們這是報復來了。

可嘎爺一點也不怕，他把孫子護在身后，大聲說道：“別怕，有爺爺哩。”

小嘎子見爺爺如此鎮(zhèn)定，自個身上忽然增添了無窮的豪氣，原來蒼老的爺爺是只缺牙的猛虎，再缺牙也是只猛虎，厲害著哩。

打工者們開口了：“嘎爺，您誤會了，我們是來道歉的，更是來感謝的。經過警察和領導的教育，我們認識到錯誤了。”

其中一個打工者上前，一臉后怕的樣子，說：“嘎爺，幸虧你那一把火，實際上我已連續(xù)幾晚輸了將近一萬塊錢了，我一直怪手氣不好，還拼命要撈回本，現在才知道，再賭下去我非輸光褲子不可。”

又有一個打工者說：“我老娘病了，急等我寄錢回去，我卻跟得了失心瘋似的，再賭下去肯定輸得精光，那我老娘就……嘎爺，謝謝您一把火燒醒了我們，我們以后再也不賭了。”

大伙一起彎下腰朝嘎爺深深鞠了一躬，小嘎子看著，發(fā)自肺腑地朝爺爺說：“爺爺，這一把火也燒醒了我，我以后一定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