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家訓
2021-11-20 23:30:33流沙河
視野 2021年22期
流沙河
陸游晚歲，自稱放翁。形骸放達，心情憂懼。八十歲作《家訓》一篇，力戒子孫奢靡。先說其父楚公，少時貧苦，皮帶斷裂，麻繩續之。繼說姑媽，回陸家來，見食包子，忙起身告罪說：“原諒我老糊涂，記不清今天是誰生日了。”在座晚輩竊笑。楚公感嘆說：“從前我們陸家天天喝粥。逢年過節，或做生日，才蒸肉餡包子。你們晚輩哪知這些。”放翁最怕子孫奢靡，墮落成家國的罪人。
《家訓》憤慨官場腐敗，競說：“幸好我快死了。一時不死，也決不再當官。我們陸家世代務農，再去務農這是上策。閉門讀書，不應科舉，不討官做，這是中策。當個小官，不求提拔，不慕榮華，這是下策。僅此三策，別無出路。這些話，你們今天聽不進去，留到將來再反省吧。只是不要外傳，免惹麻煩。”
《家訓》有一段話尤堪銘記：“我這一生從未害人。別人整我，有出于嫉妒的，有出于誤解的，也有為一己私利的。察其內情，多可原諒。我不怨恨他們，小心避開就是。還有那些指明我錯了的，更不應該耿耿于懷。你們做到少犯錯誤，勿顯能干，不去巴結權貴，別人也就很難害你們。我犯過錯誤，很后悔，怎奈追不回了。你們應該以我為戒。”他說的犯錯誤，顯然是指曾投靠大奸臣韓侂胄，后被牽連入罪，污了清名。
《家訓》之后五年，八十五歲時陸游逝世。遺詩《示兒》雖然悲壯感人，畢竟屬于言志，不像《家訓》這般切實管用而又可以操作。
（饒仲航摘自新星出版社《晚窗偷得讀書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