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可持續發展的社區新類型公共藝術》

B.L.U.E.

近年來，“社區營造”成為大家關注的話題，因為社區是周邊民眾不可或缺的生活空間，其所體現出來的社會關系的多樣性、服務對象的多樣性、活動內容的多樣性及場所形式的多樣性，直接關系到周邊民眾的生存品質。全球市場化從根本上改變了數百年來人類與文化景觀建立起來的功能關系。列斐伏爾指出，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空間中的生產”已轉變為“空間的生產”，全球市場化之下的城市化進程抹除了地域之間的空間與時間差異，地域性與場所精神在此過程中被摧毀，當今社區發展面臨的主要問題便是社區建設的同質化及場所精神的缺失。千篇一律的高地標、寬馬路和大公建等讓人們難以對社區產生歸屬感，社區也失去了自我獨特發展的動力，社區發展需要一個全新的媒介來營造社區價值。與此同時，在城市化進程中，隨著物質文明與政治文明的不斷發展，人生的價值與意義問題越來越多地被轉移到都市人的精神、心理與情感方面，城市的發展已進入都市美學時代，都市美學實踐對城市價值的提升具有越來越重要的作用。“藝術介入，在這一背景下應運而生，試圖打破專業和行業的壁壘，以全新的視角推動城市發展。由此，藝術作為一種展現人類情感和意識沉淀的過程，開始介入社區營造，與社區共同發展。

《可持續發展的社區新類型公共藝術》作者 范曉莉

2021年的初夏，我收到了江南大學設計學院公共藝術系教師范曉莉的新書《可持續發展的社區新類型公共藝術》。25萬佘字的專著，以公共藝術為對象，從理論與實踐的角度開展社區營造研究，討論了核心問題、引發機制、社群主體、操作模式和空間效應等5個方面的相關問題，整理歸納了北京、河北、山西、上海、江蘇、安徽、浙江、福建、湖北、廣東、湖南、重慶、四川、貴州、云南、甘肅、香港、澳門、臺灣等19個省和地區的29個中國社區新類型公共藝術的相關案例;在調查分析的基礎上，建構了社區新類型公共藝術的3個模式：營造社區公眾生活與共享空間的模式、構建社區可食景觀與康復花園的模式、規劃生態場域與城鄉新生活的模式;探討了國情之下新類型公共藝術介入社區營造的實現路徑與實施方法：社區參與、公眾參與、關注生命、心理療愈、地方重塑、生態環境等介入方法。對于營造社區公眾生活與共享空間的模式，作者提出了以下觀點：第一，營造社區公眾生活契合了當今城市和社會發展的主要方向，為解決美好生活需求和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提供了新思維和新機遇。社區營造對社區生活來說，意味著在經濟發展的基礎上提升公眾的生活品質，進而更好地滿足公眾在經濟、社會、政治、文化等方面日益增長的需要，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和社會的全面進步。社區營造的目的是恢復或重建社區的凝聚力和歸屬感，在營造美好家園的過程中構建社區共享空間，以實現社區的永續發展;第二，“公眾生活”是人們在公共空間里發生聯系、相互影響的共同生活，與家庭生活和學校生活相較，公共生活的領域更加廣闊，內容更加豐富，表現更加精彩紛呈。從社會學的角度，公眾生活的開展有其功能性，包括經濟生產上的分工合作，也包括勞動力再生產所需的休息、休閑、互動和學習，進一步還包括政治參與所衍生的各種集會、結社等活動。公眾生活必然在特定的社會與文化條件下開展，它通常肯定、延續了該社會既存的規范，但在特定條件的支持下，它也可能以社會運動的方式沖擊某些既有的規范而促成社會變遷;第三，社區公共空間是社區內居民共有共享的空間，是社區的核心和活力要素。伴隨著城市居民生活水平和對環境空間要求的提升，傳統社區的公共空間很難滿足居民的多元物質和精神生活發展需求，而社區公享空間的微更新致力于在藝術與設計的視野下，通過社區營造和多元共治逐步實現社區公共空間的漸進式更新。此外，為形成常態化的微更新，需要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相結合，實事求是、因地制宜地制定地方政策法規和公眾參與機制，從制度上保障微更新的常態化和有效性。同時，還要具有隨情況和需求變化的快速調整和修正的靈活性，要有一定的“留白”。各地方的更新制度內容與形式亦可以是多樣的。微更新正在成為全國城市轉型發展的新舉措，需要更加精細地對待人本需求，尊重地方資源稟賦并建立長效行動機制。

針對構建社區可食景觀與康復花園的模式，作者著重圍繞以下問題展開了論述：如何在有限的空間內，更好地提升城區空間品質，改善人們生活情境，整合碎片化空間，構建更加和諧的社會關系，是我們都必須面對的新挑戰。面對這些挑戰，可持續性、生態與生產功能將成為評價未來城市公共藝術成功與否的重要標準。隨著城市化建設不斷推進，城市發展模式逐漸從以擴張為主的增量增長，轉為以更新為主的存量發展模式，更新逐漸常態化，可持續發展成為一致目標。當今居住問題凸顯，供給側尋求結構升級，需求側對美好生活的渴望日益增長，可持續發展在社區研究領域有了更加現實的意義。在眾多的可能性中，都市農業是近年來生態與新類型公共藝術進行生態和社會修復、食物生產、美化環境及形塑公共關系的重要媒介之一。這不僅與資源消耗型的傳統公共雕塑大異其趣，又不同于偏向人類中心主義層面的公共性與城市空間的探討，而是從整體論的生態理念出發，通過農業生產將復雜的生態系統納入未來城市社群與生命共同體的概念，同時注重生態與社會的公正和永續。“社區”作為城市最基本的細胞已經融入人們的生活，社區空間由于其便民性、實用性、可操作性，已然成為了都市農業的前沿陣地。社區花園（Community Garden）作為一種綠地的組織形式，在栽種過程中增進鄰里交流，由此延伸出的各項活動讓社區更加生機勃勃。社區花園不限于用地性質，可以充分利用廢棄地，著重于借助園藝作為催化劑，以花園為空間載體，以公眾活動或藝術性項目介入為手段，追求更廣泛的社會效益和環境利益。在社區花園景觀化、多元化、共治化和可持續性的設計、施工及運營方面，社區花園由于其運作機制、管理模式、互動性等優勢，可以較好地彌補城市建設進程中的環境退化問題，重構人類與自然的關系。

基于前兩種模式的建構基礎上，該書的第九章創新性地提出了如何進一步規劃生態場域與城鄉新生活的模式。作者從城市生活與公共空間的關系入手，層層遞進地分析了兩者的發展與變化，存在的差異性與共性。作者認為，藝術的介入往往改變了城市公共空間的性質，發揮著積極的作用，使之具有新的意義和公眾參與性。城市是以人為中心的生態系統，公共藝術作為城市中的物質空間與精神空間的聯結，無時無刻不在呈現人類的生存狀態。自然生態的物種多樣性保證了系統的穩定和諧，同樣，城市生態系統也需要多元化的結構和功能來保證其穩定的發展。城市文脈是城市生態的內在結構，隨著歷史的變化而變化。城市文脈的追溯是對整個城市生長性的反映，不僅可以保留住城市的記憶，對城市發展也有著重要的意義。藝術以介入的方式傳承城市文脈，追溯城市生態的初始狀態，使城市生態得以健康發展。社區是城市環境中重要的公共生活空間，社區生態的健康發展需要社區居民與自身生存環境的和諧相處。社區生活中，居民有責任有義務參與和提出意見，公共藝術在此過程中扮演著重要的連接作用。作為城市生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自然環境的生態觀決定了城市居民的生活感受與行動方向，通過表現自然環境的現狀，人們可以重新關注生存環境中的各種現象和問題。公共藝術則通過藝術表現與不同的媒介融合，反饋人類與自然環境的關系變化，幫助人們逐步形成對環境的認知。人文環境的營造就是對個體表達的鼓勵與引導，將人的本質、價值、需要與自然、社會放在同一個關系中，以平等、合作、交流、融合的態度面對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生態系統中形成良性的人文藝術場域。城市也是自然的產物，有著自身的新陳代謝與循環往復，藝術重現了這種生命肌理，并引領人們參與其中，共同塑造棲息之地。城市不是獨立發展的生態系統，不應僅由經濟物質的發展來衡量價值，它需要不斷反觀歷史、協同發展、找尋平衡、共建人文生態來呼吸吐納，完成生態循環。

設計，是過去、現在和將來的坐標，它在東方與西方、傳統和未來、直覺和意義之間尋找著自己的位置。當下的時代正在發生劇烈的變化，信息化、網絡化、數字化、智能化已經成為當下“語境”，其中所挾裹的沖突與焦慮，使我們更加主張“藝術”介入其中。“人，作為情感體驗的“本體”，其主體性和感覺的豐富性驅動著科學技術的人性化、情感化和體驗化，將“藝術”導入技術，帶入生活，融入社會，成為主體存在方式的一種表達，是“技術時代”體現真善美的重要手段。我們主張人類的終極指向是“藝術化生存”，這代表了一種高品質的生活概念，撲動“藝術”與“技術”這對翅膀，以尋求未來人類生存方式的無限可能。無疑，范曉莉老師對社區公共問題和公共藝術介入居民生活的途徑的研究，無論在學術領域還是應用領域都具有豐富的價值與積極的社會意義。

我認為，《可持續發展的社區新類型公共藝術》一書主要具有以下幾方面的價值：第一，通過對社區的可持續發展和新類型公共藝術介入的基本概念的梳理，可以明確社區新類型公共藝術的內涵及意義;第二，通過對我國社區近12年來開展的各種新類型公共藝術案例的梳理和總結，繪制了一幅特殊的藝術地圖，可以為中國的社區新類型公共藝術的研究與實踐提供一定的基礎;第三，通過可持續發展的社區新類型公共藝術模式的建構，可以為我國社區的可持續發展提供藝術介入的有效途徑，同時為新類型公共藝術的發展如何圍繞大眾與民生等不同的社會議題來進行綜合思考與探索實踐提供一定的參考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