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瑤
初一的某天早晨,我剛走到座位前,書包還沒放下,一個紅紅的東西就砸到了我的頭,摔進未被及時清理的污水里。講臺上有人“哎呀”一聲,然后,幾個嬉鬧的女孩子看向我的方向。我沒有抬頭,彎腰撿起被撕破了的數(shù)學比賽優(yōu)秀獎的證書。
沒有人道歉,也沒有人教過我怎么處理這樣的狀況,于是我安靜地坐下,翻出書來讀。突然,我隱約聽見耳邊傳來輕飄飄的一句“沒什么大不了的”。那一刻,走廊外的蟬好像一起叫了起來,沸反盈天,吵得我的心也跟著戰(zhàn)栗,十分不安。
后來,我被人說衣服難看、書包難看、本子難看,因為巧克力過敏被批矯情,甚至因為字寫得與某個女生相像被批刻意模仿。一點點的冷言冷語累積起來,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也讓我變得越來越沉默。
小芋是在初一下學期轉(zhuǎn)學過來的,體育課上,她是第一個主動跟我組隊的人。操場的盡頭栽了兩棵樟樹,個頭不高,葉子繁密,樹下有一排雙杠,小芋讓我抬頭看——透過葉縫的陽光,星星點點,她說那是屬于她的星空。
我一直不明白,她開朗、優(yōu)秀,為什么會注意到孤僻的我。
小芋是第一個在端午節(jié)給我送粽子的人,是午餐時間愿意擠在我身邊陪我吃飯的人。我在周記里笨拙地形容她是“陽光”,說自己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篇周記寫得很隱晦,我因此被老師認為有早戀的苗頭。班主任把我叫去辦公室,苦口婆心地問了半天。小芋知道后哈哈大笑,說她要把那篇文章收藏起來,作為以后取笑我的證據(jù)。
她在我們學校只待了半年,后來轉(zhuǎn)去了兩條街外的另一所初中。雖然相隔不遠,但我們見面的機會還是少之又少。我們進行了長達一年的書信來往,所謂書信,只是兩個厚厚的本子。每天寫完后,我們就把本子寄放在回家路上的一個小商店里,等待對方去取。說起來,還真是太感謝那個老板娘的善意了。
空閑的日子里,我常常一個人坐在“星空”下,把本子攤在腿上寫信,一字字地記下我的生活、學習。抱怨得多了,我開始反感自己的自私——為什么要將那么多的壓抑情緒傳遞給一個真心對我的人?我試著尋找生活中碎片式的美好,一句夸贊,或是一個笑顏,都是一份善意,當時的我堅持把這些當作老天的恩賜。
或許,因為心里有了支撐,我變得不再那么畏懼人言,也或許,奚落我這種行為漸漸變得無趣,總之,那些冷言冷語終究遠離了我。
后來,我回到初中學校探望老師,學校正經(jīng)歷第N次翻修——雙杠被挪走了,250米一圈的操場跑道擴展成了標準的400米,兩棵樟樹也被挖掉了,至于移栽到何處,我無從打聽。
那天,我在繪著彩繪的墻角站了很久,抬頭只看見湛藍湛藍的天空。星空不在了,但我想,我已經(jīng)把星星放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