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腿母狼

□鄧林

外公是生產隊的護林員，他和外婆住在黃巢坪山上的小木屋里。小木屋的四周用竹籬笆圍著，一邊種著玉米、番薯、青菜、蘿卜，另一邊養著十幾只雞鴨。

那天，外公外出巡山，走到白佛崖底時，聽到了動物凄慘的叫聲。他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只被野豬夾夾住了后腿的狼。狼滿嘴是血，一條后腿已經斷了一截，腳爪子連著皮，和另一條腿一起，被夾在野豬夾里。狼為了自救，活生生地咬斷了自己的一條后腿爪子，正打算咬另外一條后腿爪子。

外公向來對狼沒有好感，就砍下了一棵小樹做木棍，打算結果狼的性命。狼沒有齜牙咧嘴、目露兇光，只是輕輕地哼哼著，眼里竟然流出了淚水。走近了，外公才發現，這是一只懷崽的母狼，從它那滾圓的肚子可以看出來。

外公對母狼有了憐憫之心，他丟下木棍，試探著靠近母狼。母狼也不掙扎它太疲乏了，懷崽加上失血過多，它已經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當外公彎下腰，用力掰開野豬夾，拉出母狼那條受傷的腿時，母狼已經昏死過去……

外婆看到外公把狼帶回家很生氣，一定要外公把狼打死。那剛剛蘇醒過來的母狼，眼淚又吧嗒吧嗒地落下來。外婆心軟了，終于同意讓母狼留下來。

外公在雞棚旁給母狼做了個窩，然后端來一盆玉米糊。母狼湊過來聞了聞，而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外婆說：“狼是吃肉的動物，光吃玉米糊，營養不夠，腿上的傷好不了，它肚子里的崽子也保不住。”于是，外婆敲了兩個雞蛋在食盆里。母狼聞到了腥味，貪婪地把嘴巴伸進食盆里。

第二天一大早，外公走到狼窩一看，大吃一驚：母狼的身邊竟多了四只毛茸茸的小狼崽。外公外婆很高興，聽說野狼馴服了就是威猛無比的狼狗。只要從小好好調教，說不定明年就有了四條出色的狼狗呢。到那時，就不用再擔心黃鼠狼來叼走小雞小鴨了。以后每天，外公外婆都把雞蛋留給母狼吃。母狼的奶水很充足，四只小狼崽養得胖胖的。

一個多月過去了，母狼的腿傷好了許多，但那條被它自己咬斷了一截的腳爪子，再也長不出來了；那條骨折的腿，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小狼崽一天天長大，它們跟外婆養的雞、鴨混熟了，經常在一起玩耍，一點兒也不懼怕對方。

那天夜里，外公外婆迷迷糊糊中聽見了雞的尖叫聲，但沒在意。天亮了，外婆發現下蛋最多、最大的蘆花雞，竟被咬斷了脖頸——死了。外婆認定是小狼崽干的，隨手抄起一把掃帚，追著小狼崽就是一陣痛打，破口大罵道：“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沒有蘆花雞下的蛋，你們能有今天？”

之后一連三天，雞窩平安無事。外公外婆漸漸地把這件事忘了，依然每日給母狼喂食兩餐。

這天早上，外婆發現又少了兩只母雞，并在籬笆邊上找到了兩只母雞的尸體，它們也被咬斷了脖子。外婆氣極了，拿過一根竹竿，見著小狼崽就打。小狼崽被追得四處逃命，最后撞開籬笆，逃進了樹林。看著外婆追打小狼崽，母狼在窩里唔唔地叫著，流著淚。

當天晚上，四只小狼崽沒有回窩。第二天，外婆打開雞棚，竟然又有三只母雞和一只麻鴨被活生生地咬斷了脖頸——四只小狼崽為報復外婆，竟然各自咬死一只！外婆火從心頭起，對著母狼就是一頓痛打：“養不教，母之過。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母狼也不躲閃，只是哀號著，流著淚。

天亮了，外公外婆聽到輕輕的敲門聲。外公打開門一看，吃了一驚：門檻上坐著那條斷了后腿的母狼，母狼的身后，齊刷刷地躺著四只小狼崽的尸體，小狼崽的嘴都被咬得稀爛，慘不忍睹。母狼看到外公開了門，就拖著受傷的雙腿，緩緩地爬到門外的大石頭上，然后轉過頭，對著外公外婆，嗥嗥地大吼兩聲，滾下了懸崖。

外公外婆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聽說過野獸會自殺。顯然，那四只小狼崽都是被母狼咬死的。外公外婆看到這個情景，驚呆了。他們不再為死去的雞、鴨傷心，反而為母狼殺死小狼崽、滾崖自盡而感到過意不去了。外公來到懸崖底下，找回母狼的尸體，在屋后的樹林里，把它和四只小狼崽埋在一起。

當天夜里，雞棚里又傳來了雞的尖叫聲。外公外婆趕到雞棚，在雪亮的手電光下，兩只黃鼠狼正咬著雞的脖子……外公外婆明白了：原來，咬死雞、鴨的兇手不是小狼崽，而是黃鼠狼！外公外婆的眼里噙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