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廷奎
在隆重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的日子里,我不禁又想起了我曾經的經歷和感悟……
那一年初春,料峭的寒風抽打著仍在冬夢中瑟瑟發抖的運河邊上的楊柳,母親和父親實在熬不過春荒,就領著哥哥姐姐闖了關東。走到遼南的一個小鎮,全家剛落腳,我便在一座低矮的土坯房中墜地了。那一年是1943年,羊年。
季節交替了五十個冬夏,花草榮枯了五十個春秋,轉瞬之間,半個世紀過去了。時間這東西,每當回首,都覺得它太短;舉目前望,又覺得它太長。其實,它的勻速性是絕對的,它是人的生命絕對準確的尺度。我五十了。
按照孔夫子的說法,人至五十,便是過了不惑的幽谷而到達知天命的豁然。然而我卻不能。我無法擺脫塵世聲名利祿的誘惑,在寂寞中不時涌起百無聊賴的煩惱,于瀟灑曠達的表象下隱藏著無以名狀的焦慮。這是怎樣一種心境啊!我說不清楚。我的思緒常常在不知不覺中編織歲月與回憶的花環。我的幼年,經歷了日寇瘋狂的末日和國民黨腐敗統治的尾聲,那是黎明前的黑暗。涉過黑暗的人一旦擁抱光明,其真誠和熱烈是無與倫比的。太陽既然給我以溫暖,我就回報它一顆心。這也許是我從懂事那天起直至今天全部追求的基礎。我學會的第一首歌是《歌唱祖國》,我捐的第一筆款是為抗美援朝獻出的一元錢,我寫的第一首詩是贊美山鄉的豐收之夜。我的追求在共產主義旗幟的翼覆下閃爍著熠熠的理想光芒。這追求屬于我,也屬于我們一代人。高中畢業時,我選擇了文學作為自己終生的職業,并以文學青年所特有的癡情栽下一棵棵盡管幼稚卻充滿生活芬芳的創作之花。然而,當我大學畢業被分配到軍隊工作的時候,我并沒有猶豫。我相信任何職業都會有一塊兒文學創作的業余天地。軍營十八年,我的創作未輟。轉業七年,而更加發憤。當市場經濟商品大潮洶涌而來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有些不適應了。我的腳步常因迷茫而趑趄,我的心靈總因懷舊而流血。靜夜里想起母親,想起故鄉,想起為解放小鎮在我家門口不遠處倒下的解放軍戰士,想起我孜孜為之奮斗的追求,我真的一會兒感到自信,一會兒又感到孤獨。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是成熟了還是衰老了。
世事紛雜,我又非圣賢,所以,我想或許再過十年仍會在困惑中徘徊。但我有一個非常堅定的信條,平常大家稱之為“蔫主意”的,就是我決不放棄我的追求,決不!追求是一個人的脊梁,它不應因順時而前傾,也不應因逆勢而后仰,更不應因空氣的污濁而蝕彎。作為一名編輯兼作者,我想,在為他人做好嫁衣之余,讀書養性,筆耕怡情,“寒燈一盞夜修書”,未嘗不是一種樂趣。經商下海賺大錢,好!可我頭腦遲鈍,少一根做買賣的弦,就不必勉強了吧。錢多點兒固然好,但我只想以己之勞,索取微酬。我如此想如此行,也許會清苦些,但卻輕松坦然。清苦中固守夙志,古人叫安貧樂道,今人稱艱苦奮斗精神,什么時候它都是一種高尚的品格。
“躲進小樓成一統,也管冬夏與春秋。”我把魯迅先生的詩句略加改動,權作我之余生的座右銘,深信好友同仁不會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