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餐，餐盤里的“戰爭”和“自由”

沙侖

疫情后，國家提倡使用公筷，甚至分餐，這是從科學的角度保證大家的健康，但從文化上，似乎遇到不小的阻力。查了查資料，中國宋代以前還是分餐的，到了后面就不分餐了，一直延續到現在。我們家、周圍親戚朋友們，據我所知，日常飲食中，沒有誰家是分餐的。

上次我跟同事說，我們家開始分餐了，她問：“那不是顯得很怪異嗎？一家人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各吃各的，不是太生分了？”

同事說得也有道理，分餐這種事，在我們農村不僅不受歡迎，還很忌諱，尤其是老人，如果說要分開吃飯，老人第一個冒火：“分什么？難道是嫌我臟嗎？”甚至有人患了傳染病，家人若是將TA的餐具分開，也會遭到不滿。

關于分開吃飯，我想起一件往事來。我鄰家的方奶奶和我奶奶很要好，她們倆經常一起玩，后來方奶奶七十多歲時檢查出肺結核，兒子女兒就勸她，分開吃飯，單獨用自己的餐具，免得傳染給家里的晚輩。這話刺激了老太太的自尊心，躺在床上大聲嚷嚷：“你們要是敢讓我單獨吃飯，我馬上爬起來把你家碗柜里的碗全砸了！”

分餐是非常讓人不可理解的，不要說分餐，就是分開餐具，都讓人沒法接受。雖然如此，我們家最近卻開始分餐了，并沒有遭到家人的抵制，相反，皆大歡喜。

為什么要分餐呢？倒并非因為傳染病之類的衛生因素，而是希望每個人都可以大大方方地吃飽飯！現在，大羊在家養傷，我白天上班，婆婆做午飯，我下班回來做晚飯，給大家分餐。

我婆婆是個非常有界限感的人，她跟除了她老頭子之外的所有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兒女概莫能外。具體體現在吃飯上，我做好菜，蔬菜類的，她就拿著筷子挑起一絲絲，輕描淡寫地吃下去，吃得很少，小心翼翼；肉類食物，她基本不動筷子。我猜想，她或許是不好意思吃，害怕自己夾多了，別人不夠吃。看她這樣小心翼翼地吃菜，我也不好意思吃。放著誰都不好意思吧？桌邊的老太太筷子只挑幾片青菜葉，你一夾一大筷，盤子都空了。那像什么話？

因為都不好意思吃，到最后，一盤子菜總會剩下不少。剩下的菜，不知道是稍許的潔癖在作怪，還是自尊心在作怪，反正我們都不想吃盤子底，只好倒掉。看著自己賣力炒的菜，剩下那么多，怪可惜的。前些天大概暑熱的緣故，婆婆說自己渾身沒勁，帶著去醫院檢查了一通，開了藥，總算是恢復了。她心情大好，跟我們自由自在地聊天。從她的話語中，我的猜想得到了驗證：她在我們家的確不好意思吃東西。

她說：“我這次病好了，決定好好吃蔬菜，好好吃水果。我在你們這里吃水果吃得太少了。”

大羊問：“難道誰不叫你吃水果？”

“不是，你們對我挺好的。但我不像在自家那樣隨意，愛吃就吃，總覺得不好意思。”婆婆說。

最近，我買了三個分隔餐盤，在炒菜時，我就把食物分好。我們家正式開始分餐了。

我發現，自從分餐之后，我們每個人都把盤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凈凈的。尤其是婆婆，平時只吃幾根菜的人，可以放心地慢悠悠地把自己的那份食物吃完。

怎么說呢？在小小的餐盤里，可以實現自己有限的“自由”，不用在享受食物的滋味時，掛慮著自己是否吃多了導致別人不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