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淇琳

我喜歡的一種顏色,是赭藍的藍、綺彩藍的藍、鴨跖藍的藍、煙波藍的藍……
雨后初晴的天氣,湖畔有幾位正在垂釣的老者,湖中波光粼粼,遠處山巒凝綠,聚集著淡藍色的煙云,使人仿佛踏入“偶向蘆花深處行,溪光山色晚來晴”的美好意境。
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氣息,偶有孤獨的飛鳥掠過天空,一句古詩浮現在腦海——空中艷若燒藍天,萬里滑靜無纖煙。傍晚的火燒云像透明的火焰燒上藍天,把云朵燒干了,就像鏡子一樣平滑干凈,又沒有一絲煙火。
我看見一種叫“藍雪花”的植物。若隱若現的花蕊里點綴著淺藍色的珍珠白,五瓣藍雪花瓣伸展在莖稈之間,一朵朵綻放的枝頭相互映襯,交織出奔放的姿態。風拂過一抹藍,無數藍色的小碎花仿佛被無數個星星點燃,蓬勃生長著眾多神秘和希望,讓人沉醉其中。
經過一座扎染坊,眼前那抹藍,是移居棉麻的花朵,開得亢奮。蒸煮、搗漿、棉麻上的花蕊,纖指、細腰、眼眸,都可以通過一抹藍誕生。一位扎染工人抓起一小塊剛出品的藍色扎染,干凈、純粹,仿佛可以替下人世間的荒蕪和擾攘,讓人心安。我想到王安石的詩句“平岸小橋千嶂抱,柔藍一水縈花草。茅屋數間窗窈窕。塵不到,時時自有春風掃……”,想來,詩人王安石也曾時不時會感到郁悶,但他用水色碧綠、爛漫春光的恬靜之美,抵御了內心的荒蕪,便能讓每一天都好好過。
日本童話作家安房直子在《狐貍的窗戶》中這樣寫道:“把你的手指染藍吧,染藍吧,用漂亮的桔梗花……”童話里那一望無際的藍色桔梗花田、那只白色的小狐貍、那神奇而憂傷的染屋綿延成一片相同的星空般靜謐的藍,讓人心目俱寬。
畫家們喜歡把人們不曾察覺的某個瞬間,用不同的藍色表現出來,引發無限想象。凡·高最喜歡藍色,在他的畫作《星空》中,以藍色為主的星夜有著詭異的筆法,形成旋渦,似乎有不可違逆的力量。法國畫家康定斯基則為藍色找到其相對應的樂器:“藍色是典型的天堂色彩,它所喚起的最根本的感覺是寧靜。”因此他說,淡藍色是長笛,深藍色是大提琴,更深的藍色是雷鳴般的雙管巴斯,最深的藍色是管風琴。
康德也喜歡凝神于深夜蒼穹:當他靜靜佇立,仰望那浩瀚的深藍和飛逝的星辰,一種永恒的意緒,一種深沉而肅穆的命運景象,一種自然結構的崇高和莊嚴即迎面駛來……
星空下,畫家與哲人們都指認了自己內在的天氣。于是,便想到三個字——一闋藍。藍是心靈的故鄉,它有一分沉靜,一分內斂,一分自持,是我們內心山水里最動人的一闋詞。
作家林清玄說:“每個人的心里都需要一個人、一棵樹、一片草原、一間木屋、一個故鄉,也許不必真實存在,卻是一個不變的碑石,在每回想起、每次相遇,有一點光、一點溫暖、一點希望。”這一點光、一點溫暖、一點希望,營造了我們內心的好天氣。
我是希望如此活一回,無論塵世多浮躁、生活多坎坷,我的天氣里都要住著一闋藍,不受外界困擾,進入心的花園,讓內心的好天氣照耀生活的粗糲和無語,于黑暗中看到光明。彼時,哪怕年華老去,哪怕美麗荒蕪,我也能用一顆明凈豁達的心,滋養靈魂的底蘊,洗凈人聲喧嚷。
此去人間,芭蕉舒卷、竹影搖曳,讓我用一闋藍點亮生活,迎來人生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