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月在手，做一個優雅的“打工人”

仇士鵬

最近，舍友的課題組接了一個項目，原本優哉游哉，按時健身、練字的他，立刻成了“打工人”。

數據是項目的基礎。舍友從年鑒室借來了三本沉重的年鑒，翻來一看，密密麻麻的數據，蠅頭大小的字號，擠成一片參差不齊的水稻，插滿了一頁頁比電腦還大的紙上。水文的數據是把整數位省略著寫的，他的任務就是要把這些帶有特殊格式的數據全部輸入電腦，轉換成正常的數據，并對每一天的數據進行求和。

怎么輸入？舍友先試著輸入了幾行，但很快眼睛就受不了了。年鑒上的表格雖然對得很齊，但是沒有內邊框，而且行列數很多，用眼睛瞄過去很容易錯行，所以舍友只能伸著頭，像是一只倔強的烏龜。可是保持這個姿勢，只要十幾分鐘，人的脖子就會劇烈地抗議。他果斷放棄了。

那么，怎樣才能優雅地輸入數據呢？我想，優雅的根本在于底氣。

真正的優雅是從看山還是山的境界出發，走過看山不是山的層次，最后又回到看山還是山的境界。畢淑敏曾說，人需要有一顆高貴的心靈。這是優雅的核心要素，是歲月褪去浮華后的純粹，也是獲得優雅后的修行。但在成就優雅前，還需要更多的歷練與積累。

比如葉嘉瑩，中國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在詩詞的海洋中發出悠長的鯨鳴，而在這之前卻是漫漫長夜的苦讀、沉思與吟誦。只有一顆心是不夠的，它只能讓我們保持良好的心態，讓我們在做著愚公移山的事時保持智叟的心態，但還是改變不了兩眼通紅、手指酸痛、脖頸僵硬的窘境。

我給舍友指了一條明路：識圖和編程。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才進入了科技時代，可以讓電腦為人類做事，為什么還要回到20世紀，用最浪費時間且容易出錯的方式解決問題呢？

識圖軟件可以將照片里的數據識別出來。輕輕一點，一天的工作量在幾秒鐘的進度條讀完后便結束了。科技讓生命多了一份優雅與從容。浪費在交通、重復性工作上的時間回到了生活中，我們相當于多獲得了小半生的嶄新的壽命。而優雅，便在額外的時間里得到了向自我、向世界舒展的機會。

我幫舍友搭建了程序的框架。填充，修改，在他的眉頭鎖了又開，開了又鎖后，數據終于在鼠標的一聲令下，按照既定的規則改頭換面，變成了我們想要它成為的樣子。而舍友也終于能回到他優哉游哉的生活狀態了。

導師給的岌岌可危的截止日期突然變得遙遠，舍友現在只要等待電腦自動把數據轉換完，點擊保存就行了。于是，他哼著小曲泡著腳，戴著耳機聽廣播，享受著別樣的生活情趣。

可能，優雅的秘訣就是適應時代的邏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解決問題，用先鋒的目光去看待陳舊的生活，把身體在舊時代里形成的本能和潛意識清理掉，讓無線電波重新灌注、洗禮每一個細胞。當我們向著嶄新的世界觀與方法論靠近的同時，我們也正被這個時代的優雅所善待和恩寵。

不過，優雅始終是有局限性的，它大多只在某一個圈子里有意義。當超出我們生活經驗的事物來襲時，優雅能否經受考量，會不會一戳就破，便是鑒定優雅是骨子里的，還是皮相上的最直觀的方法。

小宇和誰都能聊得來，也什么都能聊。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生態，甚至游戲、電影、小說、音樂、詩歌，他是個五位一體的人，任何話茬都能接過來，像揉雪球一樣，搓得更厚實后再拋回去。即使是談論中藥文化、陰陽理論，他也能擺出熟稔于心的樣子，說著管中窺豹的話。后來我才知道，他家書櫥里的書已經突破了三位數，而且他全都讀過。

小宇應該是達到了一竅通百竅通的境界吧，兩個大書櫥給了他深厚的底氣，從不擔心慌不擇言、無話則斷，那是一份理所當然的自信，讓他嘴角的笑容從來不會跌落。“腹有詩書氣自華”，這份氣質掩映在一顆高貴的心靈中，便詮釋了高級的優雅。

在大學，文科、理科、工科把我們劃入了不同的陣營，于是本應統一的土地，卻也被劃為了三份，一份荒涼、一份灌木叢生、一份生機盎然。我們應該盡可能地打破各種思維之間的次元壁，點亮盡可能多的技能點，讓單薄的、單極化的生命在多維度上扎根、站穩，把世事洞明，人情練達，這樣我們才能如青松，無畏四季輪回;也如胡楊，任憑天地蒼茫。

優雅是一個終極的目標，是在理想狀態下給出的定義，是一個范圍和內涵隨著我們的成長不斷擴大的名詞。我們無法實現優雅，但至少可以附庸優雅，并在修行優雅的途中，讓自己成為一個更高級的“打工人”——縱然無法摘得月亮，也可以掬水月在手。

（作者系河海大學水文學與水資源專業2020級工程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