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凱
(中國林學會,北京 100091)
隨著我國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資源環境問題也日趨嚴峻,而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使得自然和環境保護的議題越來越得到社會關注。在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理念的引領下,更多人開始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以及健康環境對人類未來可持續發展的意義,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綠色發展理念在人們心中日益根深蒂固。在此背景下,中國自然教育方興未艾。
自然教育的定義目前尚未完全明確[1~3]。普遍認為,自然教育是以自然為場所(in nature),以自然體驗為主要途徑(by nature),以重建人與自然的連接(about nature),推進保護自然(for nature)為落腳點的環境教育活動。自然教育順應了公眾關愛自然、關注環境的客觀需求,是人們認識自然、了解自然、理解自然的有效方法,是推動全社會形成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價值觀和行為方式的有效途徑,同時也是學科教育的重要補充,可促使廣大人民群眾尤其是青少年和兒童[4]價值觀念的轉變和形成,提升其對自然環境的認識水平和保護意識。開展自然教育是踐行生態文明建設理念的實際舉措,是推動社會綠色可持續發展,助力美麗中國建設的不竭動力,有著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
2019年4月,國家林業和草原局印發《關于充分發揮各類保護地社會功能大力開展自然教育工作的通知》,這是第一個國家政府機構部署全國自然教育的文件,也是服務大眾民生的新舉措。我國自然教育起步雖晚,但發展很快,在其蓬勃發展的同時,卻也面臨著諸多挑戰,目前鮮有對我國自然教育的整體描述和宏觀把握。為更好地了解行業發展現狀,加速自然教育體系的建設和完善,推動我國自然教育健康有序發展,本文通過分析自然教育相關文獻資料和開展專題調研,梳理分析了我國自然教育發展的進程、現狀,并對自然教育關鍵領域存在的問題和對策建議進行了探討。
國際學者將世界自然教育理論的形成劃分出3個歷史節點,首先,是1762年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在《愛彌兒》中主張的兒童教育必須適應自然,反對壓抑與摧殘兒童的天性,號召“回歸自然”[5,6];其次,是1892年蘇格蘭規劃大師、生物學家帕特里克·蓋迪斯(Patrick Geddes)在愛丁堡建造了一座供學生學習和觀察自然的瞭望樓,第一次在環境與教育之間架起了橋梁[7];第三,是20世紀初基于自然博物和自然史研究的自然研習運動(Nature Study Movement),代表作有1891年出版的《學校的自然研究》及康奈爾大學學者的《自然研習手冊》等。
我國傳統文化中自古以來就包含有“自然之道”“道法自然”“不違農時”等自然觀。明代杰出的思想家、文學家、軍事家、教育家王守仁“自然教育論”的提出,已早于盧梭《愛彌兒》出版時間200余年[8]。近代先賢在推動教育制度改革的過程中也強調對兒童教育要“尚自然、展個性”[9]。20世紀70年代,是我國環境教育和自然教育起步的重要時段,第一次全國環境保護會議召開,提出“大力發展環境保護的科學研究和宣傳教育”[10]。20世紀90年代,一些社會公益組織開始涉足自然教育,并逐步得到社會認可。21世紀初,我國推行基礎教育改革,把環境教育滲透在學科教育中,并把環境教育作為跨學科主題納入中小學綜合實踐課程[11]。
時至2010年前后,理查德·洛夫(Richard Louv)的《林間最后的小孩》等一批經典專著中文版在國內發行,讓當代人開始意識到“去自然化”生活——“自然缺失癥”,及其可能對人們身心健康帶來的嚴重危害[12],并開始反思重建人與自然連接的重要性,自然教育開始備受關注。此后,我國的自然教育踐行者和教育機構開始陸續進入公眾的視野,組織各類自然教育活動。
我國香港、臺灣地區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依托國家公園、自然公園、郊野公園開展自然教育活動,也形成了具有自身特點的管理和運營體系。香港的自然教育,主要基于郊野公園和自然保護區來實施,所頒布的《郊野公園條例》也將自然保育、教育等納入公園的用途。郊野公園也建造有家樂徑、自然教育徑、樹木研習徑、郊游徑、長途遠足徑等[13,14],推行不同類型活動,讓游客享受郊野之余,也能加深對自然的認知。臺灣地區從立法層面、設施規范化、運營管理專業化、人才培養和認證等各方面已形成較為健全的自然教育體系,許多環境教育基地是根據已有的一些初具規模的場所、設施來改建,整合既有資源,發揮最大功效[15]。
我國大陸的自然教育糅合了國內外經典,是將博物教育、可持續教育、科普宣教、戶外教育、保護教育等化被動為主動的提升形式[16],同時融入了“天人和諧”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經典理念,充分結合了國內當前環境和社會熱點,時代色彩鮮明。我國的自然教育,是環境教育為適應當代中國社會發展需求和生態環境問題的現實社會特點,演化而成的一種具有中國特色的全新行業形態[17]。其發展體現出以下特點。
我國自然教育行業的發展自2010年后,尤其在2014年左右進入快速發展期,從業機構數量呈現“井噴式”增長,行業業態也隨之發生了一些明顯的變化:從業機構類型最初是以世界自然基金會、阿里巴巴公益基金會、綠色營、云南在地自然教育中心等一批自主探索和實踐的社會公益環保組織和民間機構為主導,逐步發展成為商業注冊機構占據半壁以上江山的格局[18],旅游、營地、教育、健身、戶外等以營利為目的的行業機構紛紛涌入,希望把握時代的機遇,借助自然教育火熱發展的態勢,為這些傳統行業轉型發展注入新的活力。
與此同時,從業機構呈現出的這種強烈的民間自發自主特點也為如何規范地開展自然教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教育部、生態環境部、國家林業和草原局、中國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教育中心等政府部門開始致力于推動自然教育行業發展。更加值得關注的是,政府機構、事業單位、研究機構等涉足自然教育行業的比例在快速增加,并且已逐步成為推動行業發展的重要力量。
我國自然教育開展領域不斷拓展,在自然體驗過程中設計出了豐富多彩的教育活動形式,整個行業兼容并包、百花齊放。從教育活動場所來看,主要是城市公園、郊野公園、植物園、動物園以及森林公園、濕地公園、地質公園、自然保護區等各類自然保護地;從教育活動受眾來看,主要是中小學生、青少年,也包括成人;從教育活動內容和形式來看,與學科教育結合的科學和素養教育、重視自然科學知識的博物教育、強調參與自然保護實踐的保護教育等都涌現出具有代表性的活動形式,其中較為典型的包括自然體驗、環境保護、親子教育、農耕體驗、自然游學、生態研學、戶外藝術教育[3]等等。
隨著自然教育從業機構迅速增長,相關機構對師資培訓及教材的需求愈發增多。為了擴充自然教育專業隊伍,滿足業務需要,已有從業機構發揮自身特色開展人才培訓、課程研究和教材編寫。培訓主要針對專業技術類人才即活動實施、講解人員,名稱也不盡相同,認可度較高的有自然體驗師[19]、自然講解師[20]、自然引導師[21]等。自然教育活動課程、教材等學習讀本既是受眾群體與自然環境之間的連接紐帶,也是影響自然教育成效的關鍵因素,同時高質量的活動課程、教材也是吸引受眾,快速推進自然教育發展的主導因素。中國林學會組織遴選出的自然教育優質活動課程和教材也充分體現了從業機構的自身特色,如《大熊貓家園》《武漢植物筆記》等[22]。
當今我國自然教育行業迅速發展的態勢,也難掩些許問題的浮現。為確保其能夠健康有序發展,須對以下問題引起足夠關注。
行業立法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會對自然教育的需求和重視,同時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社會公眾對自然教育的認知力,助推自然教育社會化普及。放眼國際,美國、巴西、日本、菲律賓、韓國及部分拉美國家等近10個國家和地區相繼頒布了自己的環境教育專門法[23]。然而目前,我國尚未有專門針對或者涉及到自然教育的法律法規和規章制度,立法滯后使得我國自然教育工作的開展缺乏硬約束,執行主體尚存爭議,從業部門和機構顯得底氣不足,工作開展放不開手腳,這直接影響了我國自然教育工作的深入開展。
伴隨自然教育行業迅速興起,吸引而來的政府部門、公益團體、民間組織、商業公司等不同類型從業機構,良莠不齊,均擁有各自的優勢特點,且多數機構各行其是。在自然教育工作開展過程中不同類型從業機構所能夠提供的各類自然教育資源,以及推行相關工作的積極性存在差異,大致表現為:政府部門、公益團體手握自然教育資源,卻苦于從業人員有限,工作開展緩慢;而民間組織、商業公司等人員更多、注重營利的從業機構,歡欣踴躍的工作積極性終將受到教育資源短缺和權威性較低的掣肘。現如今仍缺乏可以帶領我國自然教育穩步推進的權威機構和信息交流平臺,從業機構組織松散,信息流通不暢,自然教育資源難以被充分利用,勢必影響我國自然教育整體推進。
行業標準或團體標準可為自然教育工作提供技術支撐和有效遵循,標準的制定將關乎我國自然教育行業能否健康、規范、可持續發展。但目前僅公布《森林類自然教育基地建設導則》[24]《自然教育標識設置規范》[25]兩項相關團體標準,相關標準的缺乏致使我國自然教育的開展缺乏規范性,無規可依,無章可循。
自然教育從業機構增長迅速,專業人才(包括經營管理類和專業技術類)的缺位成為探索自然教育實踐的瓶頸,致使自然教育項目設置、課程開發、活動開展和教材編寫等難有突破,大量活動項目單調、雷同、重復。目前各機構預想滿足行業需要而“一窩蜂”開展的自然教育人才培訓時長較短,培訓質量和水平難有保障,且絕大多數機構的培訓缺乏規范性,這顯然難以滿足當前行業快速發展對專業人才的需求,行業發展難以取得創新突破性進展。雖然近年來日本[26]、韓國[27]、新加坡[28]、美國[29]、英國[30]等國家一些經驗方法陸續傳入我國,但如何通過完善我國自然教育人才培養體系,基于中國自身的社會環境特點和公眾需求,有針對性地培養從事經營管理、課程設置、活動開展、教材編寫等工作的專業人才,仍需不斷探索和實踐。
自然教育也是一門學問。但是我國高校及科研機構中均沒有確立自然教育相關內容,從事自然教育研究的高端人才寥寥無幾。自然教育高端研究型人才以及相應理論研究極度缺乏,導致課程設置、活動實踐等缺乏專業理論指導,活動大多側重體驗與互動,對自然教育項目真正的“教育”目標如何實現、評估和優化等方面,鮮有專業角度的思考和分析。
針對自然教育在快速發展進程中所存在的問題,對癥施策,正確引導公眾在參加各項自然教育活動的同時能夠深層次思考自然教育助力保護的核心價值,促使自然教育真正成為改變公眾價值觀念,推動社會綠色可持續發展的驅動力,助力我國生態文明和美麗中國建設。
在認真總結我國自然教育經驗的基礎上,加快自然教育立法進程,明確政府在自然教育開展過程中的責任,呼吁政府有關部門加強對自然教育發展的支持和幫助,發揮各自優勢,強化政策扶持,做好自然教育統籌規劃,為我國自然教育系統化、專業化、規范化發展提供全方面的保障。
探索建立全國自然教育交流平臺,提高信息流通效率,推進資源整合,促進從業機構之間資源(基地、課程、教材等)共享和人才交流,充分發揮各類資源的優勢,推動跨界合作,廣泛總結、分享自然教育行業的先進經驗、學術成果等,探索正確有效的自然教育教學方法,不斷提升自然教育服務能力,擴大活動規模,提高活動質量,推動我國自然教育加速發展。
通過研究行業現狀,總結既往經驗,分析行業需求,針對行業發展的關鍵領域和緊迫問題,特別是對于從業機構、從業人員、基地場所、項目設置、活動開發等關乎行業健康發展的核心問題,開展自然教育行業系列標準、指南、規范等指導性策略的研制和發布,并不斷通過實踐驗證、磨合推廣,完善自然教育標準體系,推動我國自然教育行業規范化開展。
研究制定經營管理類和專業技術類人才培訓標準,并基于相關標準,針對自然教育機構管理經營、課程開發、教材編寫和活動開展等核心方面,加大從業人才和志愿者團隊培訓力度,造就與行業發展相適應的專業人才隊伍,滿足行業需要,并致力于構建我國自然教育行業人才培養體系。
推動自然教育納入國民教育體系,設置長遠目標,在高校、科研機構等增設自然教育相關學科、專業,組建專家團隊針對自然教育,尤其關鍵領域和核心問題進行理論研究,培養高素質專業人才,指導自然教育實踐,并在此基礎上,明確行業功能定位、發展目標、重點工作領域和核心發展策略等;組織開展自然教育調研,及時掌握發展現狀,提出指導意見,提升自然教育水平和質量。
自然教育倡導回歸自然、感受自然之美,是人們認識自然、了解自然、理解自然的有效方法,順應了廣大人民群眾關愛自然、關注環境的客觀需求。針對我國自然教育在快速發展的同時仍存在的問題,可通過加快立法進程,整合、共享各類資源,推進行業規范化,突破人才需求瓶頸,推動理論研究等系列措施,加強行業引領、指導,不斷總結先進經驗,逐步完善中國自然教育體系,正確引導公眾在參加各項活動的同時能夠深層次思考自然教育助力保護的核心價值,促使自然教育真正成為改變公眾價值觀念、推動社會綠色可持續發展的驅動力,助力我國生態文明和美麗中國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