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 動（組詩）

蛻 皮

烈焰灼燒過的山岡，有淺層次的憂傷

灰黑的草木屑從大地的肉身上剝落

讓一座山的恥骨盡露

這是冬日陰翳的午后

霧氣短暫裝扮了灰頭土臉的山脊

后來你又經(jīng)過那里，春天改變眼前所見

許多枯枝長出新綠

許多人舍棄舊皮囊重獲新生

芒 草

芒草爬行，深入石頭沙礫的縫隙

有時也寄身泥濘。向上有無處攀緣之苦

向下，有暗無天日之悲

它們把故鄉(xiāng)，安放在荒郊野嶺

龐大的族群

還習(xí)慣性地過著集體生活

我目睹它們

在風中，又一次謙卑地彎折著自己的軀體

仿佛遵循著內(nèi)心未知的戒律

并以此，向上蒼表達溫良的馴服

在機場聽高音喇叭驅(qū)鳥

晉江機場旁的菜地，陽光烈焰盛大

聲浪催生孤獨

遠處航站樓，收養(yǎng)了幾只鋼鐵巨鳥

羽翅收攏，做短暫休憩狀

天空中，龐然大物反復(fù)起落

在此之前

空地上就會間歇性響起，猛禽的凄厲之聲

飛機從天上轟隆隆而來，飛機從地上

轟隆隆而去

我聽音辨物，有時肉身亦戰(zhàn)栗，如雀

獨身女人

住在對面公寓的那個，獨身女人

常年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男士襯衣

灰白相間的條紋格子

構(gòu)成了一個

兩兩分隔、互不往來的陌生世界

她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洗碗

一個人上班;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發(fā)呆……

坐落于隔壁，喧鬧的菜市場由來已久

一個人的哭泣之聲

很容易成為人世冷漠的，銅墻鐵壁

自動過濾掉的背景音符

藏在南方的倒春寒里，顯然孤獨

是一個銳利的詞

在她出門后，洗凈的襯衣

又一次被掛上陽臺，隨風舞蹈的衣擺

像丟失的情話

被重新修飾了一遍

響 動

大山的腹腔有輕微的響動

溪流迂回，那腸道

消化著群山造物的結(jié)余

空谷開闔，大嘴吞吐風聲，雨霧

滋長一些虛幻之象

你來過，看見眼前光景

草木構(gòu)成靜物，流水為唯一動詞

激越的是少年

寬闊的是中年;而平緩的

是暮年

空山響，塵世亦如晨昏交替

一生首尾相接。眼前落葉戚戚

截斷的枯木上

豎著，無名之碑

簡介

楊金中，福建泉州人。詩作見于《星星》《詩探索》《詩潮》《福建文學(xué)》《臺港文學(xué)選刊》《安徽文學(xué)》等文學(xué)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