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紅英
(中共四川省委黨史研究室,四川 成都 610012)
在全國解放過程中,四川是最后一個被解放的大陸省區,其中作為省會城市的成都解放又是四川解放的標志性歷史事件,標志著人民解放戰爭攻破了國民黨在大陸統治的最后一個堡壘,取得了全面勝利,為鞏固新生的人民共和國掃清了障礙。包括成都解放在內的四川解放,是多方面合力的結果:黨中央的統領決策,蔣介石政權喪失人心的腐朽統治,人民解放軍勢不可擋的軍事進攻和政治攻勢,國民黨軍隊的被圍及其將帥臨陣脫逃,廣大民眾對共產黨的認同與期盼,地方黨組織和廣大黨員做了大量深入細致的工作等等。其中,黨的軍事斗爭與政治工作的完美結合,是成都解放過程中最為重要的特色,也是促成成都解放最為重要的原因。
成都解放之前,全國已進入到新生人民政權建立與國民黨統治土崩瓦解的大變局之時,軍事形勢和政治形勢已發生根本性逆轉,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已取得決定性勝利。
從軍事上看,此時人民解放軍的軍事力量已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數量上、質量上都遠遠超過國民黨軍隊,國民黨軍隊已從之前的“龐大”狀態,逆轉為“殘余勢力”。“1945年,政府軍總人數超過了250萬,是共產黨軍隊人數的兩倍多,而且在武器、裝備和運輸能力上占有優勢。共產黨軍隊——除了游擊戰經驗外沒有什么其他作戰經驗,沒有空軍、海軍,也沒有政府那樣受過美式訓練和使用美式裝備的陸軍師。”[1]841“到1948年6月,在全國范圍內,政府正規軍的實力與1945年年中相比已減少了1/3。政府軍現在的人數為218萬人,其中作戰部隊只有98萬人。共產黨方面有正規軍156萬,非正規軍70萬,據估計其中的作戰部隊為97萬人。重武器的數量,政府軍方面有2.1萬件,相比之下,共產黨有2.28萬件。”[1]881這種變化隨著時間的推移更甚。從1948年9月12日陸續開始的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至1949年1月31日結束,“歷時4個月零19天,共殲滅國民黨軍隊154萬余人,使國民黨賴以維持其反動統治的主要軍事力量基本上被摧毀,為中國革命在全國的勝利奠定了基礎”[2]329,“國民黨賴以發動內戰的精銳主力部隊幾乎喪失殆盡,在軍事上已不再是共產黨的對手”[3]。遼沈戰役于1948年9月12日打響,持續至11月2日,歷時近兩個月,消滅國民黨精銳部隊47.2萬余人,使人民解放軍的數量從劣勢轉為優勢,成為解放戰爭軍事形勢轉變的一個關鍵轉折點。同年11月6日發起的淮海戰役持續66天,殲滅國民黨主力和精銳部隊55.5萬人,在三大戰略決戰中起承前啟后作用。同年11月29日發起的平津戰役歷時64天,共殲滅和改編國民黨軍隊52萬余人,使華北、東北兩大解放區連成一片。1949年4月20日夜,渡江戰役打響;23日,人民解放軍占領國民政府首府南京。此時的國民黨政府雖名義上遷往廣州,實際上已意味著其反動統治的覆滅。其后,人民解放軍乘勝向中南、西北、西南各省進發,以摧枯拉朽之勢解決國民黨殘余勢力。對人民解放軍而言,消滅國民黨軍隊殘余勢力勢所必然,只是在速度上可能快也可能慢,在代價上可能付出大也可能付出小,但結果則是明確的、肯定的。“誰都看到國民黨反動統治再也扶不起來了,即便對國民黨曾有幻想的人,都覺得要重新考慮自己的事情了。誰都覺得人民的勝利是肯定的了。”[4]國共雙方此時力量的懸殊決定了解放包括成都在內的四川以及西南各省,毫無懸念。
從政治上看,中國共產黨方面,軍事斗爭勝利在握,從革命走向建設,建立和建設新中國成為執政后的當務之急。1949年3月,黨的七屆二中全會在西柏坡召開。“全會指出,黨著重在鄉村聚焦力量、用鄉村包圍城市這樣一種時期已經完結,從現在起,開始了由城市到鄉村并由城市領導鄉村的時期……同時,黨要立即開始著手建設事業,一步一步地學會管理城市,并將恢復和發展城市中的生產作為中心任務。”[5]809按照七屆二中全會的決策,中國共產黨迅速推進新政權的籌建。1949年9月21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隆重召開。會議通過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確定了國體、政體。1949年10月1日,毛澤東主席在開國大典上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標志著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已經取得偉大勝利,標志著中國人民受奴役受壓迫的半殖民地半封建時代已經過去,中國已成為一個新民主主義的國家。中國歷史從此進入一個人民群眾當家作主的新時代,中華民族的發展從此開啟了新的歷史紀元。”[5]814此時的中國共產黨得到了中國最廣大人民的衷心擁護,已成為執政黨,其工作方式也已開始由以軍事工作為主轉向以政治工作為主。這一政治背景意味著國民黨殘余勢力無論怎樣掙扎,最終的命運也只能是失敗。
與此同時,全國的政治形勢已完全轉向對國民黨不利的局面。“民主黨派在反對內戰、要求和平,反對國民黨專制獨裁、要求實行民主政治,反對官僚資本主義操縱國計民生、要求保護民族工商業等基本方面,同中國共產黨實行政治合作,共同向國民黨統治集團進行有力的斗爭,成為打擊國民黨反動統治的第二條戰線的重要組成部分,有力地支持了人民革命戰爭的勝利發展。”[5]774隨著國民黨在軍事戰場的全面潰敗,其政治的吸引力也不斷降低,不僅各民主黨派日益走上接受共產黨領導的道路,國民黨內部也不斷分化,“就連上層分子(除了少數反動集團外),中產階級也不想給蔣介石抬轎子了,也要推翻他了”[6]。1948年1月1日,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即民革)在香港正式召開成立大會,宣布脫離蔣介石集團。此時的蔣介石如孤家寡人,焦頭爛額:“近來軍事政治與外交經濟環境之復雜艱難日甚一日,而各種弊竇亦發現甚多,誠有百孔千瘡之感。”“今日環境之惡劣為從來所未有,其全局動搖,險狀四伏,似有隨時可以滅亡之勢。”[7]盡管他仍竭盡全力呼吁國民黨內要“精誠團結、共同奮斗”,但內部相互爭斗不斷,高層人士紛紛離去。1949年8月13日,44名國民黨留港高層人士聯名發表了《我們對于現階段中國革命的認識與主張》的聲明,號召國民黨員與反對的國民黨黨權、政權決裂,堅決向人民靠攏,與中國共產黨合作,為建設新民主主義的新中國而共同努力。這一號召引起了巨大反響,得到了眾人響應。
在上述大背景下,伴隨著人民解放軍強大的軍事進攻,強大的政治攻勢也已運用并開始顯效,為包括后來成都在內的各地解放提供了成功范例。遼沈戰役中,“經長期爭取的國民黨守軍第六十軍軍長曾澤生于10月17日率部起義。接著,新七軍于19日投誠。10月21日,東北‘剿總’副總司令鄭洞國率殘部放下武器。長春宣告和平解放”[5]788。淮海戰役中政治工作也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11月8日,第三綏靖區副司令官何基灃、張克俠(均為中共地下黨員)按照華東野戰軍的計劃,率三個半師約2.3萬人起義,為戰役的順利進行創造了極其有利的條件”,11月27日,“其中一個師在中共地下黨員廖運周率領下起義”[5]790。平津戰役中政治攻勢的作用更為突出。“為了保護這座馳名世界的文化古城免遭戰爭破壞,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力爭以和平方式解放北平。華北局城工部指示天津、北平的黨組織,通過多條渠道做傅作義的工作。”[5]793“根據平津戰役紀念館的統計,當時北平地下黨有3000人之眾,外圍人員超過5000人。平津戰事還沒有展開,地下黨員已經形成一條巨大的地下暗河,滲透到傅作義集團的每一個角落,其中甚至包括了傅作義的女兒傅冬菊。”[8]最終,傅作義接受解放軍提出的和平條件,北平宣告和平解放,歷史文化古城免于戰火破壞。
在發起渡江戰役之時,1949年4月21日,毛澤東、朱德聯名簽署發布《向全國進軍的命令》,要求人民解放軍“奮勇前進,堅決、徹底、干凈、全部地殲滅中國境內一切敢于抵抗的國民黨反動派,解放全國人民,保衛中國領土主權的獨立和完整”[9]1451,同時還命令人民解放軍“向任何國民黨地方政府和地方軍事集團宣布國內和平協定的最后修正案。對于凡愿停止戰爭、用和平方法解決問題者,你們即可照此最后修正案的大意和他們簽訂地方性的協定”[9]1451,明確了在運用軍事斗爭的同時,運用政治手段達到“消滅反動派、解放全中國”之目的。之后,這一決策在解放中南、西北、西南的過程中均得到充分貫徹落實。1949年8月4日,長沙綏靖公署主任兼湖南省主席程潛、第一兵團司令官陳明仁率三個師在長沙通電起義,長沙和平解放;9月19日,國民黨西北軍政副長官兼綏遠省主席董其武等39人宣布脫離蔣介石集團;9月25日、26日,國民黨新疆省警備總司令陶峙岳、省主席包爾漢先后通電起義,新疆和平解放。
總之,人民解放軍取得遼沈、平津、淮海三大戰役勝利后,解放戰爭的局勢已徹底逆轉,渡江戰役的勝利、南京的解放已宣告了國民黨蔣介石統治的滅亡。這一過程,充分展示出人民解放軍的軍事進攻勢不可擋,黨的政治工作配合軍事工作也愈加廣泛;在軍事進攻愈加強勢之時,政治工作也愈加見效。因此,黨中央明確要求在軍事打擊國民黨反動勢力之時,也要運用政治工作爭取和平力量,減少為最后勝利而付出的代價。這一點,既是成都解放過程中運用政治工作手段的依據,也是人民解放軍和地方黨組織必須貫徹落實的黨中央決策部署。
成都解放的過程,同之前的各大戰略決戰一樣,充分展示出人民解放軍的軍事進攻勢不可擋。國民黨在其長江防線全面崩潰之后,先將其政府首府從南京遷往廣州,后又遷至重慶,打算依托退守到西南地區以及原本在此總數約90萬人的國民黨軍隊,建設以四川為中心的“大西南防線”,企圖東山再起。這90萬國民黨軍隊中,川陜邊區綏靖公署胡宗南所轄約17萬人和西南軍政長官公署長官張群所轄約27萬人為主力,最為蔣介石所看重。中共中央在分析了戰局形勢之后,同樣把進軍大西南、解放大西南的收尾部署在四川。“毛澤東經過審慎考慮,一反常規,決定令二野以大迂回動作,取道湘西、鄂西,直出貴州,挺進四川的敘府(今宜賓)、瀘州、重慶一線,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國民黨軍西南防線的后側,切斷胡宗南集團及川境諸敵的退路,關起門來在四川境內殲敵主力。同時,以一野一部從陜西挺進秦嶺,故意作出由此大舉入川的姿態,吸引胡宗南集團把注意力放在北線,爾后也可南下攻占川北及成都。”[10]兩路大軍實施大迂回、大包圍的作戰方針,以達到在成都地區圍殲敵人的目的。
1949年5月23日,毛澤東和中央軍委向各野戰軍發出指示電,作出向全國進軍的部署,并把解放大西南的任務交給了劉伯承、鄧小平率領的第二野戰軍。7月16日,中央軍委正式下達向西南進軍的指示,要求劉伯承、鄧小平率領的第二野戰軍50萬人和賀龍率領的第一野戰軍一部10萬人進軍西南。7月18日,第二野戰軍前委下達了《關于進軍西南的指示》,“要求參戰部隊針對西南特點,在軍事、政治、后勤以及少數民族工作等方面認真做好準備”[11]450。
8月1日,中共中央決定,西南局以鄧小平為第一書記、劉伯承為第二書記、賀龍為第三書記,管轄云、貴、川、康四省及第二野戰軍全部、第一野戰軍一部共60萬人。8月19日,劉伯承、鄧小平向部隊下達了《向川黔進軍作戰的基本命令》,10月23日、29日又先后下達了兩個補充命令,對進軍西南進行具體部署。11月1日,二野第三、第五兩個兵團在四野一部配合下,快速行動,發起川鄂湘邊作戰和黔東作戰,一舉突破500公里寬的湘黔防線;15日,貴陽解放;21日,遵義解放;25日,南川解放;28日,綦江、涪陵、江津解放;30日,重慶解放。之后,人民解放軍又很快攻占了川東、川南大片地區,解放重慶,切斷了國民黨軍東逃的出路;挺進宜賓、瀘州,切斷了國民黨軍南逃的出路;占領樂山、邛崍,切斷了國民黨軍西逃的出路。在胡宗南奉蔣介石之命從秦嶺南撤時,遵照中央軍委指示,人民解放軍第十八兵團和第七軍也于12月3日起配合二野主力,兵分三路南下追擊胡宗南部隊,并對之形成了南北鉗形攻勢。“大迂回、大包圍”作戰方針實施至此,對此時撤逃在成都地區的國民黨32萬余軍隊形成了東、南、西、北四面合圍之勢。國民黨最后的失敗已成定居,解放成都已是大勢所趨,無可阻擋,成都戰役由此也成為人民解放軍聚殲國民黨軍的最后一次大規模會戰。
在人民解放軍強大的軍事壓力和黨組織耐心細致的政治動員下,認清大勢的四川地方實力人物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于12月9日在成都宣布率部起義。12月10日,蔣介石從成都倉皇出逃。在人民解放軍第十八兵團追擊下,胡宗南部第17軍、第76軍相繼被殲滅。
12月21日,劉伯承、鄧小平下達了發起成都戰役的命令,要求部隊面對胡宗南“困獸”,必須十分慎重,嚴防敵人最后的掙扎,嚴防輕敵,千萬不可打無準備無把握之仗;要集中力量,先打敵人弱點,割開敵人,一點一點吃掉敵人。到24日,人民解放軍在大邑、邛崍、蒲江至新津形成弧形,對被包圍的國民黨軍形成強大軍事壓力。25日至27日,人民解放軍各部隊按照統一部署,對被包圍的國民黨軍隊發起了總攻。12月27日,國民黨軍最頑固的胡宗南部將領李文在屢次組織突圍失敗的情況下,被迫放下武器,率殘部5萬余人投降。至此,蔣介石在大陸上的最后一支王牌主力胡宗南集團除少數向西昌逃竄外,全部被殲。與此之前,面對強大的軍事和政治攻勢,其他國民黨軍也惶惶不可終日。成都外圍及市區的國民黨軍最終也紛紛起義,成都戰役勝利結束,南北兩線解放軍在成都附近勝利會師。12月30日,賀龍率第十八兵團領導機關及第六十軍部隊進駐成都,宣告成都解放。
人民解放軍在進行大規模軍事進攻之時,還開展了大規模的政治進攻,以達瓦解敵人、保證人民生命財產安全、減少戰爭破壞、加速成都解放的目的。與軍事進攻相比,人民解放軍的政治攻勢毫不遜色。
一是派員進行對敵統戰策反。早在抗戰期間,黨的統戰工作就已深入至四川各地方實力派,這為解放戰爭時期的統戰工作打下了良好而堅實的基礎。在解放全國過程中,中共中央始終把政治解決作為一條重要途徑。毛澤東曾專門囑咐鄧小平、劉伯承,要求他們除用戰斗方式解放外,尚需兼取政治方式解決。“早在進軍西南前夕,鄧小平、劉伯承、賀龍等就派了專人做爭取西南國民黨軍將領的工作……通過各種渠道,先后向西南國民黨軍派遣了九十多名策反人員。”[12]808與此同時,“解放軍各參戰部隊師以上政治機關,普遍建立、健全了敵軍工作部門,培養了一支熟悉統戰工作業務的隊伍。他們在情報人員的配合下,搜集西南的敵情、政情、社情,物色各類策反人員,制定統戰工作綱要,指導下級業務部門和專業人員開展統戰工作”[13]。可以說,為進軍西南,人民解放軍從最高首長到普通士兵,各個層級都在開展統戰工作,形成了強大政治攻勢。“解放西南戰役發起后,鄧小平和劉伯承又派遣一批敵工人員通過各種關系打入西南國民黨軍隊。特別是派人重點做國民黨云南省主席盧漢、西康省主席劉文輝和國民黨西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鄧錫侯、潘文華以及其他一些國民黨重要將領的工作。”[12]808后來的結果充分證明,這些政治工作是極為有效的。
二是開展對敵政策宣傳。開展統戰工作一項很重要的內容是宣傳共產黨的政策。宣傳的重點一是1949年4月25日頒布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布告》,即“約法八章”,主要內容為:保護全體人民的生命財產;保護民族工商農牧業;沒收官僚資本;保護一切公私學校、醫院、文化教育機關、體育場所和其他一切公益事業;除怙惡不悛的戰爭罪犯和罪大惡極的反革命分子外,凡屬國民黨各級政府的大小官員,“國大”代表,立法、監察委員,參議員,警察人員、區鎮鄉保甲人員,凡不持槍抵抗、不破壞者,一律不加俘虜,不加逮捕,不加侮辱;一切散兵游勇,均應向當地人民解放軍或人民政府投誠報到;農村中的封建的土地所有權制度是不合理的,應當廢除;保護外國僑民生命財產的安全。[9]1457-1459宣傳的另一個重點是“四項忠告”。11月21日,二野司令部發布了面向四川、貴州、云南、西康四省國民黨軍政人員的文告,提出“四項忠告”,即國民黨軍隊應即停止抵抗,停止破壞,聽候改編;國民黨政府機關政治、經濟、文化、教育工作等人員,應即保護原有機關學校財產、用具、檔案,聽候接收;國民黨特務人員,應即痛改前非,停止作惡;鄉保人員,應即在解放軍指示下,維持地方秩序,為人民解放軍辦差事。“四項忠告”給國民黨軍政人員指出了光明前景:對軍隊人員,“凡愿意放下武器者,一本自愿原則,或分別錄用,或資遣回籍。凡迅速脫離反革命陣營并協同人民解放軍作戰者,當論功行賞”;對政府機構工作人員,“無論其屬高級、中級或下級職員,本軍均一本寬大政策,并給予適當獎勵,破壞者受罰”;對國民黨特務,“凡愿改過自新,不再作惡者,均可不咎既往,從寬處理。其過去作惡雖多,但愿改悔者,亦給以立功自贖之機會”。[12]810這些宣傳通過書信、戰場廣播、喊話、散發傳單等各種方式傳遞給國民黨軍政人員,使之了解了共產黨的政策,對分化、瓦解國民黨軍政人員起到了巨大作用,加快了西南解放的步伐。
即使到了成都戰役階段,戰場上國民黨軍早已不是對手,但為了減少犧牲、減少損失,人民解放軍仍然十分謹慎對待每一場戰斗,不打無把握之戰,而把政治工作放在重要位置,要求各部隊大力開展政治攻勢,爭取更多的國民黨軍政人員放下武器。12月24日,“鄧小平和劉伯承、賀龍抓住國民黨守軍混亂不堪的有利時機,向被圍困在成都地區的胡宗南部發出最后《忠告》,勸告他們‘認識時勢,毅然脫離國民黨反動派,投到人民政府方面來’。當天,新華社全文廣播了這個《忠告》”[12]813。
與人民解放軍以軍事進攻為主、政治工作為輔不同,地方黨組織則以政治工作為主、軍事斗爭為輔,來配合人民解放軍的軍事進攻。包括成都在內的四川地方黨組織長期處于地下,其工作優勢也是政治工作。因此,在人民解放軍進行軍事進攻之際,地方黨組織即發揮優勢,做了大量政治工作。根據中央指示,地方黨組織的工作重點要逐步轉向城市。從1949年5月開始,成都黨組織和廣大黨員的工作內容基本轉向迎接解放,并為此加強統戰工作,開展調查研究,發動群眾護城、護廠、護校。
在成都解放之前,成都地區地方黨組織處于“多頭”工作狀態。由于負責全省黨的地下工作的黨組織——川康特委書記蒲華輔在1949年1月叛變,委員華健被捕,副書記馬識途、委員王宇光遵照上級指示撤退后去了香港,之后各地黨組織實際上處于獨立活動狀態。不少與黨組織失去聯系的黨員也處于獨立活動狀態,也有一些黨員組織起來,成立臨時黨組織,其中比較重要的并與成都解放密切相關的黨組織有:1949年春成立的四川臨工委①,以羅髫漁為書記,易野源、田一平、胡春浦為委員,主要在成都地區活動,活動范圍兼及省內各地;1949年10月成立的川康邊臨工委,主要在成都周邊活動,包括大邑、邛崍、名山、雅安、簡陽、灌縣、溫江、郫縣、崇慶、新津等地。地方黨組織開展的工作主要如下:
一是對國民黨軍政要員開展統戰和策反工作,維持社會秩序。各級地方黨組織大量開展統戰策反工作以配合人民解放軍的軍事進攻。成都也不例外。成都特支負責人熊揚、張安國受派與劉文輝的代表楊家禎具體商議起義時機、起義的準備以及起義后配合解放軍的具體部署等。四川臨工委積極開展上層統戰與策反工作。據胡春浦回憶:“用‘新民主主義實踐社’和‘新民主主義青年實踐社’兩個群眾組織的名義爭取團結了一些國民黨和資產階級的上中層人士及青年進步知識分子,串連了一些失掉關系的黨員。向國民黨軍隊作了策反工作。川西解放前,成立了‘川西人民保衛軍’,出版了《四川人民日報》,號召國民黨在川西的殘余軍隊起義投降和宣傳黨的政策,安定人心,保護成都市區的治安秩序等。”②“國民黨市長冷寅東、國民黨‘聯勤’第四補給區副司令曾慶集在中共成都地下組織的策動下起義,并在地下黨的具體指導下,組成以曾為司令的成都城防司令部,維護成都市社會治安和保護人民的財產,等待解放軍入城。”[14]同時,黨組織還與國民黨元老熊克武等建立了聯系,與其他民主人士密切聯系,并通過他們去聯系更多的當政者和曾經的軍政要員。張瀾、潘大逵等民主人士為爭取國民黨將領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也做了大量工作。地方黨組織開展的統戰策反工作,對成都市城區周邊大多數縣得以順利解放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時,避免了大規模戰火,減少了人民生命財產的損失,維持了社會秩序的相對穩定,為順利接管城市做了先期準備。
二是開展大量調查研究和群眾工作。1949年春夏之際,面對國民黨白色恐怖,為保存革命力量,中共成都市委根據形勢變化和上級指示要求,在轉移部分黨員之時,要求部分區委之間建立橫向聯系,各校、廠的共產黨員以及黨的外圍組織“成都民主青年協會”成員,搞好調查研究,保護學校、工廠,迎接解放。在人民解放軍軍事進攻之前,鄧小平在接見四川地下黨組織負責人時曾指示:“這個時候,地下黨組織不工作就是工作。”③四川地方黨組織認真領會并切實執行了這一指示,要求黨員及時調整斗爭策略,調整工作內容,把精力投放到迎接解放、配合接管上。為此,地方黨組織和廣大黨員開展了大量群眾工作,動員、宣傳、組織群眾。特別是對各階層群眾的思想傾向和政治態度進行了具體的調查摸底,并對成都各界頭面人物進行了研究分析。這項工作既保護了黨的干部不再遭受無謂犧牲,極有利于全川解放后對各級政權的順利接管,也為迎接解放軍入城、籌備入城儀式奠定了基礎,為解放后的成都生產生活秩序的迅速恢復起到了重要作用。
三是積極開展護城、護廠、護校斗爭。“針對國民黨失敗后制定的意在破壞城市的‘應變計劃’,黨組織在成都開展了以‘保護工廠,保護檔案材料,防止敵人破壞’為中心的群眾運動。其中有代表性的是成都啟明電氣公司職工在黨的領導下,進行了英勇的護廠斗爭,在總廠和分廠加緊修筑防御工事,大門兩旁堆滿沙袋,車間周圍的墻上裝上電網,堵死一些道路和門窗,大門加設警衛等,成功阻止了國民黨胡宗南部的破壞。護廠斗爭還在成都裕華、申新、大昌等紗廠開展。成都汽車業工人還粉碎了敵人的焚車陰謀,保住了軍、公、商各式汽車2000多輛。”[15]四川大學、華西協合大學、成華大學等學校對教職工的政治態度,圖書、設備、儀器以及各種檔案資料的情況進行調查研究。同時,清理校產,封存圖書,值班巡邏,保護校產,以利接管。[11]在開展這項工作之時,黨組織還特別運用黨的外圍組織如“成都民主青年協會”“中國火星社”等力量,去團結廣大青年學生和工人。“石室中學歷史悠久,保存文物古跡較多,該校共產黨員和民協會員進行了大量的工作,爭取到絕大多數學生不離開學校,組織起來守衛防范,避免了國民黨反對派的破壞。”[16]87
地方黨組織和廣大黨員組織群眾開展的護廠、護校、護城等行動,為成都的和平解放和完整地接管城市打下了廣泛的群眾基礎,為國家保留了重要資產,為解放后的成都立即恢復生產、建設奠定了物質基礎。
地方黨組織除了以政治工作配合人民解放軍的軍事進攻外,同時還開展了軍事斗爭,以農民武裝力量為輔助,既配合黨組織的政治工作,更重要的是,配合人民解放軍的軍事進攻。
早在1948年,中共四川地方組織就貫徹執行中央關于國統區黨的組織實行“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方針,保存革命力量,陸續將部分黨員轉移到農村工作,領導農民進行抗丁、抗糧、抗捐、抗債等斗爭,組織了許多農民武裝隊伍。在人民解放軍大軍來臨之前一段時期,大多數黨領導的農民武裝在隱蔽或半隱蔽狀態下以小型、分散的武工隊為主要形式進行活動。在人民解放軍大舉軍事進攻之時,地方黨組織領導的武裝力量積極配合解放軍阻擊、圍殲國民黨軍隊,開展迎接解放的斗爭。
黨組織“在邛崍、蒲江、大邑、新津等縣組織人民武裝游擊隊,開展武裝斗爭。農村武裝斗爭、城市人民民主運動和反蔣愛國民主統一戰線工作相互影響,共同配合著人民解放軍進軍四川”[16]80。在眾多地方黨組織成立的農村武裝力量中,最為典型的是中共川西邊臨時工作委員會領導的川康邊人民游擊縱隊。這支隊伍規模發展至5000余人,分為8個支隊、1個臨時大隊和1個直屬大隊,在川康20余縣配合解放軍進軍。在成都戰役中,這支隊伍在大邑、邛崍等地配合人民解放軍參加了圍堵殲滅國民黨軍隊的戰斗,直接俘虜敵軍3000余人,繳獲各種武器3000余件及其他軍用物資。[11]436地方黨組織的軍事斗爭同樣也加快了成都解放的步伐。
綜上,在人民解放軍解放全中國的大勢之中,在中國共產黨取得政權并建立起新中國的背景之下,于成都解放而言,人民解放軍以及地方黨組織都積極而充分地貫徹落實黨中央決策部署,將軍事進攻與政治工作相結合,并汲取了之前軍事戰略決戰中輔以政治工作的成功經驗,將之運用于成都解放過程中。人民解放軍的軍事攻勢和政治攻勢,地方黨組織的政治工作與軍事工作,縱橫交織交融,發揮著立體的作用,具體表現在四個方面:一是人民解放軍的軍事進攻與其政治工作完美結合;二是人民解放軍的政治工作與地方黨組織的政治工作完美結合;三是地方黨組織的政治工作與人民解放軍的軍事進攻完美結合;四是地方黨組織的軍事斗爭與人民解放軍的軍事進攻完美結合。在上述四種關系結合過程中,雙方呈現出不同的角色、發揮出不同的作用,最終實現了成都解放的目標。
首先,人民解放軍的強大軍事攻勢是成都解放的必須前提,多方強大政治攻勢是成都解放的必要條件。二者完美結合,加速了成都解放,縮短了戰爭時間,減少了人員傷亡,減輕了財產損失。換言之,成都解放,既離不開人民解放軍的強大軍事攻勢,也離不開包括人民解放軍、地方黨組織各方的政治努力,特別是其中的統戰策反工作凝聚著從中共中央到地方各級黨組織和廣大黨員的智慧。正是在這種合力作用下,除1949年12月9日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在成都宣布起義外,駐扎在成都外圍的其他國民黨部隊也紛紛宣布起義,其中有駐什邡、金堂的董宋珩、曾蘇元于12月21日率部起義,駐郫縣、安德的羅廣文、陳克非于12月24日率部起義,駐德陽的裴昌會于25日率部起義,駐成都東的李振于27日率部起義。“如此大規模的起義,是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各界進步團體、各族人民和劉、鄧、潘等廣大國民黨起義將領、地方有識之士共同努力的結果。”[11]472
其次,地方黨組織的工作是人民解放軍軍事工作和政治工作的必要補充。成都地區地方黨組織密切配合人民解放軍軍事進攻和政治進攻,做了大量政治工作,無論是統戰策反還是調查研究,或者動員群眾護城、護廠、護校,實際上都是在人民解放軍軍事進攻的背景下展開的,是對人民解放軍軍事進攻的側面配合;地方黨組織領導的武裝斗爭則是對人民解放軍軍事進攻的正面配合。雖然這種配合是輔助性的,但卻不可或缺,起到了人民解放軍在火線戰場上不能起到的作用。
“在成都戰役過程中,宣布起義的許多國民黨高級將領,固然有一些是深明大義,認清了形勢……棄暗投明,而投靠到人民方面來的,但也有一些是經過與我軍反復較量之后,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被迫宣布起義的。這就是說,如果不把敵人打痛,不把敵人的主力消滅掉,沒有強大的軍事力量作后盾,要敵人自動放下武器是不可能的。”[17]63雖然軍事進攻一直為主、政治工作一直為輔,但這一過程前后卻有顯著變化,使軍事進攻與政治工作的關系呈現出“此消彼長”之勢: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中,軍事進攻消滅的敵人數量大大超過通過政治工作策反的起義、投誠人員。這一“此消彼長”一直持續量變,最終至成都戰役這一國共雙方軍隊在大陸的最后一次大規模會戰之時,通過軍事打擊消滅的國民黨軍隊數量已遠不及通過政治工作策反起義、投誠的軍隊數量。在進軍西南過程中,通過政治工作,“爭取了防守西南近半數的國民黨軍隊起義,縮短了戰爭時間,大大加速了戰爭的勝利,減少了人民的痛苦”[17]63。成都戰役使“逃集成都地區的以胡宗南為主體的30余萬國民黨軍,大部起義,余部被殲,只有少數潰散、逃往西昌地區”[17]25。這種“此消彼長”充分說明在革命取得全國性勝利、中國共產黨已經執政的歷史大勢面前,人民解放軍的軍事進攻勢不可擋,黨的政治工作的重要性更加增強,而其成效也更加顯著。
正是因為人民解放軍與地方黨組織共同努力,雙方把軍事斗爭與政治工作完美融合,成都才能迅速解放、順利解放、和平解放,也才能在解放之后迅速有效實施軍事管制,恢復社會秩序,恢復正常的生產生活秩序。當然,上述微觀的分析,均有賴于人民解放軍軍事斗爭已勝券在握、中國共產黨已經執政并開始帶領人民和平建設新中國這一宏觀前提。
注釋:
①“四川臨工委”名稱有多種說法。“四川臨工委”說法系胡春浦回憶;在中共四川省委組織部、中共四川省委黨史研究室、四川省檔案館合編的《中國共產黨四川省組織史資料》(1921-1949)一書第248頁有如下記述:“共產黨員羅髫漁、田一平、易野源、胡春浦等,與上級失去聯系,于1949年春在成都自己建立川康臨時省委。解放后,由中央組織部認定為黨的工作組”;此外,這個組織在一些地方黨史著作中還有“川西邊臨工委”之稱。
②引自胡春浦之子王宗力先生提供的胡春浦1969年2月5日回憶手稿:《有關賴西夔和四川“臨工委”的情況》。
③轉引自中共四川省委黨史研究室、四川電視臺文獻紀錄片四川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