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莽撞的15歲

文/杜智萍

一

15歲時，我是個特別叛逆的少女。在家和父母吵，一言不合，我就甩臉色給他們看，如果他們再要啰唆，我干脆連飯也不吃；在學校，我和老師抬杠，頂撞他們，伶牙俐齒的我時常讓他們無可奈何；在同學中，我是“大姐大”，連男生也怕我三分，乖巧的女生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到我。

我帶領一群和我一樣不學無術，整天惹是生非的女生，在校園里招搖顯擺。

我不知道我那時怎么會有那么大的火氣，稍有不順，我就拿別人來開涮，看別人痛苦，甚至哭著求饒時，心里才解氣。我欺負過很多人，有男生，也有女生，以女生居多。那時的我好不威風，走在校園里，別的同學遇見了，都會早早繞道。我還知道大家在背后說我是“女霸王”，可我無所謂，我就是喜歡與人作對、樹敵，把欺負人當成樂事。

二

陳小儉是中途轉學來的男生，很秀氣，還特別害羞。他來后，我一人獨占一桌的情況就改變了。我表面裝作惱火，但心里竊喜，有個小帥哥當同桌，何樂而不為呢？

陳小儉坐過來時，羞澀地對我展開笑顏。他的笑很生動，仿佛山間清新的風，宛若小城溫暖的陽光，我的心莫名地“顫”了一下。還好，他很快就埋頭整理東西，我才不至于那么尷尬。我干咳幾聲，沒話找話：“那個，你叫什么名字？”

“陳小儉。”他輕聲說。我卻是“撲哧”笑出聲，覺得可以好好調侃他一番，于是大聲嚷：“什么？你叫陳小姐？真的假的？誰幫你取的這個名字呀？”

他的臉漲得緋紅，低低地糾正：“是‘陳小儉’，不是‘陳小姐’，你弄錯了，這名字是我爺爺取的。”看他一本正經又面紅耳赤的模樣，我覺得他很可愛。

學校里的男生，有把我當成“女霸王”的，也有把我當成“假小子”的，從來沒什么人會把我當成小女生。在陳小儉面前，我第一次希望他能把我當成小女生看。我知道大家都替陳小儉捏一把汗：落入我的手里，他肯定要被欺負了。果不其然，才半天時間，我就感覺到陳小儉開始躲我。我主動找他說話，他唯唯諾諾，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我猜想，肯定是別人在他面前把我過去的“惡行”大肆渲染添油加醋了，所以他怕我。

他的樣子讓我很生氣。“怕我？那我就好好讓你害怕一下，要不有損我的威名。”我心里的怒氣“怦”一下爆發出來，我決定折磨折磨他。

三

我以前上課趴在桌子上睡覺，老師懶得管我，因為管了也沒用，我屢教不改。陳小儉來后，我在睡覺時，就把頭枕到他的手臂上。剛開始，他會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的手，我卻是騰出一只手，牢牢把他的手拽住，如果他再動，我就整個人依靠在他肩膀上，讓他動彈不得。

一次又一次被我這樣折騰，陳小儉根本無法專心聽課，他很無奈。一天下課，他似乎是鼓足勇氣后對我說：“你能自重一點嗎？上課別往我身上靠。”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居然敢教訓我。火氣一下升騰起來，我憤然地瞪著他：“我就愛靠，怎么樣？不爽別坐這。”沒想到軟弱的陳小儉竟也是個倔脾氣，他繼續說：“你影響我上課了。”聲音雖低，卻很固執。

我盯著他，目光如刀。初來乍到，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啦？敢頂撞我？陳小儉瞟我一眼，又把臉扭開，身體也慢慢往邊上挪。“別動！我讓你動了嗎？”我惱怒地嚷。這個陳小儉，真是不知死活，他怎么可以招惹我？他不是怕我嗎？

周圍的同學聽到我大聲嚷嚷紛紛扭頭看。我的幾個好姐妹卻迅速跑過來，團團圍住陳小儉，有個還故意把他的筆盒、書本掃到地上。

望著滿地狼藉，陳小儉看我一眼，什么話也沒說，就要擠出人群。我突然就火冒三丈，想揍他，可是我的手打到他面前時，他居然沒躲，只是盯著我。

這是那個笑容如小城溫暖陽光的陳小儉嗎？此刻的他，眼中只有仇恨和不屑。心之一隅，突然就柔軟起來，我不是希望他能把我當小女生看待嗎？我怎么可以欺負他？

四

陳小儉很長時間都不理我，對我視而不見。而我感覺有些累了，再沒心思與人打鬧。學校里那些和我稱兄道弟的男生，聽說這事后，一個個叫嚷著要替我去收拾陳小儉。“你們誰敢動他就是故意和我過不去。”我生氣地大聲叫。

大家面面相覷，心領神會。一個姐妹悄聲問我：“你是不是喜歡他呀？”我的臉紅了起來：我是喜歡上陳小儉嗎？或許是吧，我才會舍不得打他，才會在乎他怎么看我。可我怎么能承認呢？于是我說：“誰喜歡他啦？他只是我同桌。”

暗夜里，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這是我第一次因為一個人睡不著，想著他不屑的眼神，想著他山間清風般的笑容直到天明。

第二天我去學校時，睡意朦朧。如果在以前，我肯定就直接“翹課”了，可那時我想見到陳小儉，就算他把我當隱形人，至少他在我眼前，坐在我身邊。我搖搖晃晃，走得顛三倒四。在一個拐彎處，一輛助力車疾駛而來時，我躲閃不及，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手臂還被刮了一下。騎車的男子看了我一眼，罵罵咧咧，油門一轟，逃逸了。

我倒在地上，手臂隱隱作痛。很多人過來圍觀，大家議論紛紛，都在譴責那撞人的男子。“活該被撞，壞事做多了，總會有報應。”人群中，不知誰突然冒出這話，估計是以前被我欺負過的同學吧。

我真是無地自容，被人撞傷了，還要承受人群傳來的各種責罵。我低下頭，不讓別人看見我眼中噙著的淚。那一刻，我很無助，再無往日里的威風。

“我送你上醫院吧。”熟悉的聲音，我好奇地抬頭，竟然是陳小儉。他不看我，直接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攙扶著我。“能走嗎？”他繼續問。

“可以，腳沒事，就是手臂疼。”我低頭輕聲說。

五

我欠了陳小儉人情，再看見他時，很難為情。我那樣欺負他，他卻不計前嫌幫我。“謝謝你！”我低聲道謝，他卻是充耳不聞，連看也沒看我一眼。

“我說謝謝你，你怎么不理我？”我見他依舊一副不搭理我的樣子，生氣地叫了聲。他抬起頭，目光從課本里轉過來，不明白我怎么突然間又生氣了。看著他疑惑的表情，我猜想，他剛才可能沒聽到我說的話。望著他秀氣的臉，我覺得他長得真好看，臉上頓時火辣辣地熱起來。

陳小儉來班上有段時間了，考試后，大家才知道原來他成績很好。一時間，陳小儉就成了學校的熱門人物。大家都在傳，說他是我的男朋友。有替他可惜的，也有替他擔心的，只有班上的同學知道，陳小儉根本不愿意搭理我。

我收斂了，開始小心翼翼地討好他，解散了自己的小團體，不再做跋扈的女生。我學著小聲說話，溫柔地笑，一點不在乎別人怪異的眼神。可是陳小儉依舊沒正眼看我。

我覺得，他一定還在生氣，所以就繼續討好他，希望他能原諒我過去的所作所為。我的改變，陳小儉看在眼中。

一天課間，他突然對我說：“做你自己就好了，不必偽裝。只要你不再欺負別人就可以了。”“我不會再欺負人了，請相信我。”我趕緊應道。“那就好。”說完，他出了教室，一個人走向走廊盡頭。

一直到畢業，陳小儉和我的關系都沒有更進一步，他只是把我當成普通同桌。而我卻懊惱了很久，覺得自己真的錯了。唉，那莽撞的15歲，我把自己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