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佳奇
(華東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上海 200241)
當代中國,改革開放已成為“最顯著的特征、最壯麗的氣象”,“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將改革開放進行到底”正書寫著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的生動實踐[1]。從黨史和改革開放史的內在聯系來看,中國共產黨成立以來的百年探索是改革開放不可脫離的歷史語境,有助于在“過去、現在和未來是歷史邏輯的基本范疇”[2]384這一極具縱深性的廣闊視野中論析改革開放的起點、展開與歸宿。作為一種可認知的連續性運動,改革開放的歷史邏輯在內部結構中蘊含著由起點而展開并最終達致歸宿的周延鏈條,其規律性日益凸顯:一是歷史起點在“過去”意義上言明出場語境與改革開放發生的邏輯連貫性;二是歷史展開在“現在”意義上勾勒演進理路與改革開放實踐的邏輯相關性;三是歷史歸宿在“未來”意義上預見價值指向與改革開放趨勢的邏輯延續性。由此,在百年回眸的溯源中,改革開放的歷史邏輯交互關聯并得以完滿顯現,不斷驅動著改革開放走向深入。
中國的改革開放是在特定歷史時期出場的,而“‘歷史時期’是歷史邏輯的一個基本概念,因為它表達了事件發生的準確時序的歷史背景和時代情境”[2]390。就此而言,中國的改革開放自有其獨特的出場語境。作為歷史邏輯的起點,這種出場語境不僅體現在改革開放歷史發端的背景意義層面。在邏輯意義上,其更側重于改革開放在中國出場的歷史必然性,即改革開放“是否在某個特定歷史的邏輯中”[3]10。這一起點意在闡明于“現在”意義上進行的改革開放與在“過去”意義上的歷史時期及歷史事件的邏輯連貫性。
自1840年始,鴉片戰爭的硝煙使“中央之國”猝然遭遇“數千年未有之強敵”,擊碎了“老大帝國”的迷夢,開啟了中國近代充滿屈辱與血淚的序章,并由此在橫貫數百年之侵略與反侵略斗爭中上演著無數救亡圖存的歷史劇目。從林則徐、魏源的“開眼看世界”“師夷長技以制夷”,到洋務派風行一時的“中體西用”和維新派倡導的“商戰”“議院”,再到資產階級革命派孜孜以求的民主共和體制,甚至最頑固的清廷統治者也要行“新政”、立“內閣”來竭力挽救搖搖欲墜的統治??梢哉f,無論滿清貴族還是漢族士紳,無論知識分子還是普通民眾,救亡圖存成為近代中國歷史實踐的主旋律。然而,隨著西方侵略的不斷升級,中國局勢陷入日益衰敗的境地,直至1921年中國共產黨毅然肩負起救亡圖存的歷史擔當與民族使命。經過28年的艱苦卓絕的斗爭,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宣告了救亡圖存歷史使命的完成。但新中國成立后的社會主義建設并非如想象般同馬克思、恩格斯等經典作家的理論預設完全一致,“走俄國人的路”也并不能回答中國語境下的諸多問題,文化大革命“導致我國經濟瀕臨崩潰的邊緣,人民溫飽都成問題,國家建設百業待興”[1],中國與西方的差距再一次呈現在中國人面前。在這樣一個“中國往何處去”的緊要關頭,如何在西方占據強勢話語的世界體系下“圖存”,成為改革開放的出場前奏。在這個意義上,中華民族救亡圖存百年奮斗中積累的危機意識和憂患意識被再一次激發,并作為內在動力催生出改革開放這一歷史性變革。據此而論,中國在新的時代境遇下雖然并沒有遭逢近代歷史中的侵略與壓迫,但這種危機感并不亞于鴉片戰爭后被迫打開國門繼而求變求新的救亡圖存,尤其是解除相對封閉條件后猛然察覺到中國與世界的差距。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談及發展問題時提出的“那就要從地球上開除你的球籍”[4]89的問題直接擺在了國人眼前,努力趕上時代的危機感促使中國人邁出變革的腳步。在這個意義上,改革開放表現出類似救亡圖存的某些樣態與特征,可以說是近代以來救亡圖存歷史邏輯的延續。
改革開放之初,中國就開始脫離文化大革命的舊有軌跡,主動融入以工業化、市場化等現代化特征著稱的世界歷史邏輯。這種積極融入的選擇深刻體現了改革開放對世界歷史節律的把握,從而能夠以主動而非被動的姿態轉向世界歷史的邏輯。世界性的現代社會變遷“在其出現于人類文明地平線之初,就帶有極其鮮明的‘善’‘惡’矛盾二重性”[5]。自托馬斯·莫爾開始,從康帕內拉、閔采爾到摩萊里、馬布里等,中經傅里葉、圣西門和歐文,最后到馬克思、恩格斯在對空想社會主義進行揚棄的基礎上建構起科學社會主義的形態,乃至其后形形色色的各類思潮,都在批判和診斷以資本主義社會為載體的現代社會變遷中的內在矛盾??梢哉f,社會主義的理論就是在充分認知資本主義“消滅了各國以往自然形成的閉關自守的狀態”[6]194,使“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6]404的世界歷史邏輯基礎上構建起來的。然而,社會主義改造完成后的實踐把本來建基于世界歷史邏輯對資本主義進行辯證否定的揚棄簡單等同于拒絕現代化,希望在脫離世界歷史邏輯和落后的生產力條件下實現理想中的社會主義藍圖。正如鄧小平所強調的那樣,“如果現在再不實行改革,我們的現代化事業和社會主義事業就會被葬送”[7]150,背離世界歷史邏輯的任何美好規劃只能流于空想。正因如此,要有效應對現代化事業和社會主義事業可能被葬送的空前危局,中國需要把握世界歷史邏輯的脈動,聚焦時代發展的規律和發達國家的經驗,選擇適合自身發展的模式和道路。作為契合世界歷史邏輯的創舉,改革開放有效滿足了1978年我國再次處在“中國往何處去”的十字路口進行戰略抉擇的歷史實踐需要,成為積極融入世界歷史邏輯的主動選擇。
從阿芙樂爾號的炮聲到天安門城樓上的宣示,社會主義國家的相繼建立無疑帶來了社會主義理論構想在現實世界中得以實踐與檢驗的契機。從外部來看,蘇聯作為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如毛澤東從十月革命起得出的結論“走俄國人的路”[8]1471那樣,其社會主義建設的道路與模式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是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社會主義國家的參考模板。然而,高度集中的蘇聯模式畢竟不適應中國的實際國情。毛澤東曾指出“最近蘇聯方面暴露了他們在建設社會主義過程中的一些缺點和錯誤”,并強調要“引以為戒”[4]23。鄧小平在總結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歷史經驗時也曾經指出:“社會主義究竟是個什么樣子,蘇聯搞了很多年,也沒有完全搞清楚。”[9]139正是在克服蘇聯模式僵化與封閉等缺陷的基礎上,改革開放要在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確立以后“從根本上改變束縛生產力發展的經濟體制,建立起充滿生機和活力的社會主義經濟體制,促進生產力的發展”。在這個意義上,改革開放是“中國的第二次革命”[9]113。從內部來看,新中國成立后,由于缺乏對社會主義本質及其建設規律的科學認識,加上急于求成的“超英趕美”心態、美蘇爭霸格局下的“冷戰”思維,“以階級斗爭為綱”的話語形態成為主流,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探索遭遇挫折。這些挫折和失敗并不是否定歷史邏輯,而“只是表現了歷史邏輯在實現過程中的必然性與偶然性的統一”[2]419。正因如此,在深刻檢討曲折探索的經驗教訓后,鄧小平基于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歷史邏輯充分認識到社會主義制度依然需要自我完善和改革,指出:“革命是要搞階級斗爭,但革命不只是搞階級斗爭。生產力方面的革命也是革命,而且是很重要的革命,從歷史的發展來講是最根本的革命?!盵7]311外部與內部雙重向度的世界社會主義建設歷史邏輯是改革開放偉大創舉的重要推力,正如習近平所指出的那樣,改革開放“是基于對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實踐的深刻總結”[1]。
改革開放的歷史邏輯自起點而始,“由于應用領域的不同,產生了三種模式的歷史邏輯,即‘解釋的’歷史邏輯、‘實踐的’歷史邏輯和‘理論的’歷史邏輯”[2]401,由此構成歷史邏輯在時空中的展開。在改革開放的歷史實踐中,“解釋的”歷史邏輯表現為改革開放的概念嬗變,“理論的”歷史邏輯表現為改革開放的話語建構,“實踐的”歷史邏輯表現為改革開放的實踐探索。這三種模式的歷史邏輯相互交疊、耦合,一同在“現在”意義上鋪展開來,成為改革開放的演進理路。
“解釋的”歷史邏輯也就是“敘述的”歷史邏輯?!啊當⑹龅摹瘹v史邏輯是關于敘述史中基本概念之間的推論關系和推論原則的學說?!盵2]384因而,從概念呈現的角度考察,自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正確地改革同生產力迅速發展不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根據我國的實際情況確定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具體道路、方針、方法和措施”[7]141的歷史節點開始,直到1984年在談及僑務工作具體政策時,黨和國家的重要文獻中第一次出現了“改革開放”的完整概念(1)1984年2月9日,鄧小平參觀陳嘉庚創辦的集美學村和陳嘉庚故居時指出:“陳嘉庚是個愛國華僑。福建華僑多,進出都經過廈門。改革開放后,僑務工作很重要?!薄?梢哉f,“改革開放”的概念嬗變作為歷史邏輯的第一重展開,其概念的完整呈現經歷了從范圍界定到內涵銜接直至整合定型的歷史過程。
首先,在范圍界定上。鄧小平曾在闡述改革開放政策時談到:“一個對外經濟開放,一個對內經濟搞活。改革就是搞活,對內搞活也就是對內開放,實際上都叫開放政策?!盵9]98這里的“改革”范圍被界定在內部,而“開放”的范圍包含內部與外部,即“改革”的范圍界定在“開放”的邊界之內。在當時,“改革”與“開放”在范圍界定上存在交集,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相互替換。
其次,在內涵銜接上。起初“‘改革’和‘開放’分別作為兩個語詞,具有各自的內涵”[10],但隨著概念的演變和場域的轉換,鄧小平認為:“我們采取的所有開放、搞活、改革等方面的政策,目的都是為了發展社會主義經濟?!盵9]110在發展社會主義經濟這一目標導向上,“改革”和“開放”的概念顯然更為相似,體現著共同的政策傾向。但當語境發生轉變之后,兩者的概念則產生了相應的變化。
最后,在整合定型上。通過詞頻研究分析(2)數據庫網址為http://cpc.people.com.cn/GB/64162/64168/index.html,詞頻統計方法為word文檔檢索。將歷次報告制作為word文檔,在“查找”框中分別輸入“改革”“開放”“改革開放”等,并排除“改革”“開放”在“改革開放”中出現的頻次獲得統計結果。下同。,“改革”和“開放”單獨出現的次數顯著減少,取而代之的是“改革開放”的完整概念明顯增多。以黨的十三大和十四大報告為例,單獨出現“改革”的詞頻從146次降至68次,單獨出現“開放”從26次降至22次,而“改革開放”的詞頻則從29次升至56次。可見,在黨的十三大到十四大的五年時間中,“改革”“開放”等單獨出現的概念已基本被吸納于“改革開放”的整體概念中。在這種嬗變之中,改革開放的概念從不完善到完善,從不全面到全面,逐漸擺脫單一、孤立的內涵得以完整呈現,并在話語建構和實踐探索中日臻成熟。
改革開放的歷史邏輯展開要實現自概念而始的逐次遞進,話語建構是其彌合概念與實踐之間落差的重要轉化機制?!啊碚摰摹瘹v史邏輯為歷史的邏輯發展提供了理論邏輯的基礎?!盵2]413從話語呈現的角度考察,改革開放理論話語的建構既是核心概念的延展,又是實踐探索的前提,同樣發揮了這種基礎作用,扮演著歷史邏輯展開中承前啟后的關鍵角色,避免在邏輯展開中出現歷史的斷裂。
首先,改革開放的話語建構圍繞核心概念展開。仍以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報告為例,在黨的十三大到十九大報告中,單獨出現“改革”的詞頻分別為146、68、66、75、68、67、60次,單獨出現“開放”分別為26、22、12、15、25、19、18次,“改革開放”則分別出現29、56、27、14、34、19、9次。從這三個核心概念的詞頻可以看出,改革開放的話語建構并非憑空產生的,實際上是在概念的反復強調、多次出現中得到進一步強化和認同的。這樣一種波浪式的概念演進帶來的不僅是概念的眾所周知,而且在更深層次上以概念鏈、概念群等方式逐漸完成了從概念到理論的集合與延展,并通過對概念的深刻把握將抽象概念轉化為更系統、更科學的理論話語。
其次,從概念到理論的初始步驟并非意味著改革開放話語建構的終結,其建構鏈條仍需依循理論自身的深化而發展為具有多維層次的理論體系,從而涵蓋道路、制度、政策、模式等各種意蘊。擇其要者而言:一是道路,改革開放的理論話語創設出“非西方化卻更成功的現代化道路”[11],即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同時在對外開放中借鑒資本主義制度先進的文明成果,改革不適應生產力發展需要的體制,具有客觀審視改革開放發展歷程的理論解釋功能;二是制度,改革開放的理論話語形成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在堅持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的同時,創造性地賦予其時代化、大眾化的話語形式,具有全面深化改革的理論更新功能。
最后,改革開放話語體系的建構在觀照人民群眾主體性的過程中展開。“話語的大眾化、生活化是衡量中國話語成熟度的主要標志。”[12]實際上,在改革開放話語建構之初,無論是農村實行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還是城市進行的國營企業改革,改革開放的理論與人民群眾的實際生活緊密聯系,一經實施立刻爆發出人民群眾強大的創造性。在改革開放的發展歷程中,人民群眾的主體性創造或直接孕育或潛在促進,持續推動著改革開放的理論構建。
“實踐的”歷史邏輯把“實踐邏輯同歷史邏輯密切地結合起來”[2]410,改革開放歷史邏輯的展開更為深刻地表現在實踐探索層面。也就是說,改革開放作為兼具概念、理論和實踐三重意蘊的歷史邏輯展開,在完成從概念到理論的飛躍后還要經過“變成物質力量”[6]9的最后階段,即從理論到實踐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問題導向貫穿改革開放的實踐探索,體現出改革開放從根本上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的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昭彰著改革開放的實踐探索以問題導向為推力的鮮明特征。正如習近平指出的那樣,改革開放“及時回答時代之問、人民之問,廓清困擾和束縛實踐發展的思想迷霧”[1],不斷推動著問題的發現、認識直至解決,為改革開放注入了生命力。
首先,改革開放的實踐探索在問題導向的客觀性中呈現?!皢栴}就是事物的矛盾”[13]839,問題導向起始于承認矛盾的普遍性、客觀性,進而感知矛盾的多樣性,運用主次矛盾和矛盾主次方面辯證統一的思想,最終達致矛盾的解決。正如習近平指出的那樣,改革“是由問題倒逼而產生,又在不斷解決問題中得以深化”[14]74。改革開放之初,鄧小平曾指出:“坦率地說,在沒有改革以前,大多數農民是處在非常貧困的狀況,衣食住行都非常困難?!盵9]237-238為此,鄧小平強調:“我們太窮了,太落后了,老實說對不起人民。我們現在必須發展生產力,改善人民生活條件?!盵15]381尤其是在當時的農村,現實問題的客觀存在催生了改革的需求與動力,農村改革最先被提上日程。在農村進行的改革之所以能贏得廣大農民乃至全國人民的支持和擁護,是因為它并非主觀臆斷,而是有其客觀依據,直面當時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符合人民群眾的熱切期盼。改革開放的實踐探索要“堅持問題導向,聚焦我國發展面臨的突出矛盾和問題”[1],這正彰顯了其中問題導向的客觀性。
其次,改革開放的實踐探索在問題導向的科學性中呈現。改革開放并非一蹴而就的,“在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過程中,舊的問題解決了,新的問題又會產生”[14]74,需要在實踐中根據不同階段的具體問題進行科學謀劃。改革開放伊始,中國共產黨就強調要圍繞問題展開科學的分析和解答。正如陳云所說:“改革固然要靠一定的理論研究、經濟統計和經濟預測,更重要的還是要從試點著手,隨時總結經驗,也就是要‘摸著石頭過河’。開始時步子要小,緩緩而行?!盵16]279只有自覺把握問題導向的科學性,在“摸著石頭過河”的過程中積累經驗,合理辨別改革開放的“壓艙石”與“絆腳石”,才能使改革“有利于調整,也有利于改革本身的成功”[16]279。在實踐探索中,從小崗村的“包產到戶”,到深圳特區的“漁村奇跡”,再到黃浦江畔的“浦東故事”,改革開放實踐逐漸走向系統化、制度化,并開始從“摸著石頭過河”轉向與頂層設計相結合,反映出理論話語轉化為實踐探索中問題導向的科學性價值。
最后,改革開放的實踐探索在問題導向的時代性中呈現。“問題就是時代的口號,是它表現自己精神狀態的最實際的呼聲。”[17]289-290改革開放的實踐探索自然必須不斷解答時代提出的最新問題。然而在現實情況里,問題的流變與雜多往往不會把時代的“真問題”直接暴露出來,甚至一些根深蒂固的“老問題”、細枝末節的“小問題”、人為預設的“假問題”等會與“真問題”交織在一起,成為干擾實踐的因素。而改革開放的實踐探索始終牢牢緊盯真正的時代問題,“強化問題意識、時代意識、戰略意識,用深邃的歷史眼光、寬廣的國際視野把握事物發展的本質和內在聯系”[1]。就此而論,改革開放的實踐探索在時代問題中應運而生,“正是這個偉大覺醒孕育了我們黨從理論到實踐的偉大創造”[1]。
毛澤東曾經談到:“看它的過去,就可以知道它的現在;看它的過去和現在,就可以知道它的將來。”[8]1123-1124同樣,梳理中國改革開放歷史邏輯的邏輯起點和邏輯展開,并不僅僅在于回顧改革開放“過去”和“現在”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實際上這種歷史邏輯更側重于以“過去”和“現在”為媒介,從中推論出“將來”的邏輯歸宿。這種邏輯歸宿“融入了價值判斷,從而使歷史邏輯成為‘應當’的邏輯”[2]77。所謂“應當”的邏輯,即“以概念推論的形式描述和預見歷史的必然性”[2]419,這種歷史必然性在邏輯歸宿中表現為改革開放必須遵循的歷史經驗和價值指向。因而,改革開放的歷史邏輯在邏輯起點上出場,在邏輯展開中演進,必然需要根據“應當”的邏輯,在回眸過去、目視當下和昂首未來的貫通中實現時空維度的邏輯完滿。這種完滿指向的價值主要體現在政黨、國家和人民的三重維度上。
改革開放是黨領導人民作出的歷史性決策,不僅有效應對了“文革”后的信任危機,更極大地鞏固了黨的長期執政地位。習近平從改革開放以來的歷史實踐中得出啟示:“中國共產黨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最大優勢?!盵1]新中國成立后,黨的主要領導人迫切希望中國能夠擺脫近代以來長期落后于世界發展潮流的農業大國面貌,以期在邁向共產主義的進程中實現“彎道超車”,因而曾一度在黨的領導方面出現急于求成的傾向,忽視經濟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盲目推進社會主義建設。鄧小平將其總結為:“由于要求過急,目標過高,脫離了中國的實際,結果發展反倒慢了?!盵9]202改革開放之初,鄧小平從實事求是的原則出發,糾正了黨的領導中存在的錯誤傾向,并在澄清錯誤之后繼續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在關于“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的論述中,鄧小平旗幟鮮明地指出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這個重大原則。正因為有了黨這個強大的領導核心,改革開放才能在肇始、推進和完善等步驟中行穩致遠,并“保證了改革開放的政治方向、政治認同、政治保障及其進度、深度和廣度等,避免了無序、激進、混亂和無效等”[18]。因而習近平強調:“正是因為始終堅持黨的集中統一領導,我們才能實現偉大歷史轉折、開啟改革開放新時期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新征程,才能成功應對一系列重大風險挑戰、克服無數艱難險阻。”[1]歷史已經證明,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是改革開放的核心經驗,也是推進全面深化改革的根本保障。反之,如果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地位得不到鞏固和維護甚至遭到破壞,那么當改革開放“面臨這樣那樣的風險挑戰,甚至會遇到難以想象的驚濤駭浪”時,就無法保證“改革開放這艘航船沿著正確航向破浪前行”[1]。
改革開放是中國在經濟瀕臨崩潰的邊緣重新奮起的歷史飛躍,也是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目標的根本保證。習近平指出:“改革開放是黨和人民大踏步趕上時代的重要法寶,是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必由之路,是決定當代中國命運的關鍵一招,也是決定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一招?!盵1]一方面,從歷時性視角來看:改革開放之前“中國社會從一九五八年到一九七八年二十年時間,實際上處于停滯和徘徊的狀態,國家的經濟和人民的生活沒有得到多大的發展和提高”[9]237。而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之后,我國的國內生產總值、貨物進出口總額、對外投資總額以及對世界經濟增長貢獻率等關鍵指標均位于世界前列。正如習近平所說:“中國人民在富起來、強起來的征程上邁出了決定性的步伐?!盵1]在縱向比較中,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巨大成就作為改革開放的實踐成果,反映著改革開放對中國走向現代化的有力推動。另一方面,從共時性視角來看:改革開放之前,鄧小平在對比中外發展差距時多次提到“我們的同志出去看了一下,越看越感到我們落后”[15]372,“到發達國家去看看,應當看看人家是怎樣搞的。過去我們對國外的好多事情不知道”[15]373等。如今,我國已成為受到國際社會廣泛贊譽的“世界和平的建設者、全球發展的貢獻者、國際秩序的維護者”[1]。在橫向比較中,改革開放促使中國這個曾經落后的現代化“學徒”重新煥發國際影響力,為其他發展中國家的現代化建設提供了有別于西方的中國方案。在歷史邏輯的縱橫之間,改革開放作為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目標的建設路徑,逐漸成為社會大眾的普遍共識,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理論、制度和文化的核心要件。尤其是黨的十九大“提出了更高的奮斗目標,形成了從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到基本實現現代化、再到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戰略安排”[1],無疑彰顯了改革開放要在不斷深化的過程中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目標的價值指向。
與此前相比,僅僅是9年以后的1987年就與改革開放之前“經濟發展屢遭挫折,人民生活改善甚微的狀況,形成了鮮明對比”[19]5。而在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以后的當代中國,這種對比更稱得上是翻天覆地。在如此巨大的變化背后,始終不變的重要價值導向是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基于這一理念不斷滿足和實現著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人民性是馬克思主義最鮮明的品格”[1],從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指明共產黨人“沒有任何同整個無產階級的利益不同的利益”[6]413開始,人民性就始終鐫刻在共產黨人的旗幟上。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根據不同階段的具體任務和實踐經驗,一以貫之地運用“人民”話語為改革開放尋求理論合法性與實踐合理性: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將“為人民服務”確立為全黨的根本宗旨,以鄧小平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力圖解決“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的問題并努力讓全體人民實現共同富裕,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三代中央領導集體把人民納入“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具體內涵中,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黨中央堅持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及至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確立“以人民為中心”的時代命題。中國共產黨在改革開放實踐中,從馬克思主義“人民性”的基點出發,在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和美好生活需要的過程中,得出了“把人民立場作為根本立場,把為人民謀幸福作為根本使命,堅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1]的歷史性結論,從而把改革開放與人民群眾更為緊密地聯系起來。因此,習近平強調:“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是中國共產黨人的初心和使命,也是改革開放的初心和使命?!盵1]改革開放以來所取得的成就就是人民群眾頑強拼搏、奮勇爭先的成果,歷史已經證明并將繼續證明,只有“始終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我們的奮斗目標,踐行黨的根本宗旨,貫徹黨的群眾路線,尊重人民主體地位”,才能“充分激發蘊藏在人民群眾中的創造偉力”[1]。概言之,改革開放源于人民、系于人民、歸于人民,在根本上內蘊著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旨歸。
從歷史邏輯的視角來看,中國的改革開放是依循著邏輯起點、邏輯展開和邏輯歸宿三重維度逐次遞進的,分別展現了改革開放的出場語境、演進理路和價值指向。在當代中國,深入考察改革開放的歷史邏輯,剖析其“過去”意義之上的出場語境,探究其“現在”意義之上的演進理路,總結其“未來”意義之上的價值指向,才能在改革開放的歷史邏輯中明晰過去的歷史緣由、體認現在的持續探索并延伸至未來的發展走向,從而為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提供基于歷史邏輯的經驗佐助和有益鏡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