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北京電影學院劉德瀕老師與當下極具活力的影視人的對話集。本書且問且思且聊,話題不拘一格,三代人聚焦現象級華語影視劇,暢談導演的戲里戲外、編劇的背后艱辛、制片人的運籌帷幄……通過挖掘14部爆款作品的幕后細節,再現了影視劇中家國敘事、生活美學、軍旅情懷、諜戰風云乃至藏地風情的塑造,真正走進影視大師的世界,揭秘票房和收視率的登頂秘訣。
梁靜:《八佰》已經成為一種現象,我們很感恩。疫情凸顯了這個戲,面對敵人的時候,我們中國人怎樣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做點什么?我覺得突然間有了一種榮譽感。其實反觀一下中國票房前10名的片子,全是產生于暑期檔和春節檔。我們的片子定檔于8月21日,已經是暑期檔的尾聲,9月1日就會面臨一個非常尷尬的開學季。真正能搶票房的就那么9天的時間。大家冒著生命危險涌到了電影院。11月,《金剛川》上線的時候,其實遭遇了最大的電影淡季,但還是創造了票房奇跡。所以,應該回歸到電影本身,只要內容好,都會創造高票房檔期。
劉德瀕:到這周為止,《金剛川》票房已經破10億了。這兩部戲有非常大的共性,一個是抗日的,一個是抗美的,都是表現中華民族不畏強敵、精神不死的戲,特別提氣!
梁靜:都是一致對外、民族崛起的戲。創作團隊里有一個領軍人物——導演很重要。從創作初衷來講,管虎導演為什么要拍這個戲?一是他對歷史非常感興趣,他每天看的全是與歷史有關的書,倒背如流。我剛認識他的時候,看他電腦里有很多想要拍的題材,里頭就有《八佰》。我問他為什么要拍《八佰》,他說因為《八佰》是唯一一場有觀眾圍觀的戰爭。雖然是小戰役,但是有奇觀:兩岸的人,一邊是生,一邊是死。給我們非常大的想象空間,整個民族在當時萎靡不振的狀況下,有一支隊伍一直在那里頑抗,4天4夜,給整個民族打了一劑強心針。管虎導演想把這種精神傳遞給今天,與當今的觀眾對話。
《八佰》里講述的英雄都是普通人,都不想死,誰天生就想死?誰也不是天生就想成為英雄。但在絕境里,面對生死抉擇的時候,你身體里的正義感會告訴你要去做什么,英雄都是這樣成就的。也許有人說《八佰》里有些人物是重復的,都怕死。其實,就是要不停地重復,才能最終告訴我們成為英雄是多么的難!戰士們排著隊抱著炸藥包往下跳那段戲,為什么讓大家最淚奔?因為他們來自五湖四海,都是媽媽的孩子。管虎導演在最終版本里,嘗試散點敘事,它不是按照傳統的人設,男一女一。這在他眼里覺得太沒意思了。他愿意去嘗試,這是非常實驗性的一部戲。喜歡的人非常喜歡,討厭的人非常討厭,但沒關系,藝術就是需要探索,不斷地創新。除了散點敘事以外,他做了一個反高潮敘事:在你認為可能這個事兒馬上我要哭、我要笑、我要情緒激動的時候,停,收??;然后在你不經意的時候,你眼淚不自覺地就出來了。他在挑戰所有觀眾的觀影習慣,還有一種對于電影的重新認知。管虎導演經常說:“我覺得探索比穩妥的成功更有意思,哪怕失敗,都會找到一些新的東西?!边@是電影探索的意義。
劉德瀕:1938年和1975年各有一部講“八百壯士”的故事片,比較起來,今年這版管虎導演和梁靜老師做了一個非常大的調整,本片最大的亮點之一,就是寫了蘇州河南岸的那些指指點點的群眾,而且這個片子出來以后也遭遇了相同的境遇,這個片子跟整個社會和歷史之間發生了特別神奇的一個關聯。這個之前有沒有想到?
梁靜:想到過的。拍電影本身就是要和觀眾對話的,我們希望做一次歷史和當今的對話,想探索這樣一種溝通方式,讓大家去感受去反思:果然我們就跟南岸的人一樣?所以,我特別希望年輕人要有自己的判斷,不要被網絡上的各種聲音干擾到。管虎導演想通過《八佰》和當代觀眾對話,影片公映之后果然對話上了?!栋税邸飞嫌澈?,輿情很多。但我比較暖心的是,整個行業對我們很支持,絕大部分電影觀眾對我們很支持。因為他們知道《八佰》在做什么,他們是來自河對岸給倉庫里的戰士送給養的人。
劉德瀕:制片人經常跟導演吵架。導演為了達到自己的藝術目標,會有他自己的想法,但制片人要控制成本,這些矛盾分歧怎么平衡?
梁靜:在《八佰》里,我不光是制片人,我還是個演員,這很分裂。但是我知道一個原則,就是當我站在攝影機前,作為演員在演戲的時候,不能有其他雜念,得信任導演,這是很純粹的。我變身制片人,和導演溝通的時候就需要用各種技巧,把握好制片工作和創作工作之間的平衡。搭建場景的時候,一開始我們是想完全還原當年的原狀,河對岸很破敗。但是過程中,大家覺得還是要極端化,要呈現不一樣的戰爭,呈現一種超現實的夢幻的詩意。那怎么去弄?讓它舞臺感強一些。導演和美術師告訴我要拆,說要重新搭出“東方小巴黎”的感覺。已經搭好的60棟樓,全拆了。
搭建完成后,曹郁為了實現更震撼的畫面效果,決定用IMAX拍,說IMAX全球只有幾十臺,你們給我租一臺就行。后來真的就一臺拍攝,所有的機位、所有的鏡頭都是一臺機器拍出來的。每天要重復地拍,一場戲可能拍1天到2天,大撤離那場戲,400多名官兵沖過垃圾橋拍了4天。這涉及的不光是周期問題,原來搭建的所有場景又得細致化,因為IMAX就是人的眼睛,它沒有前后景。普通的攝影機會有前后景,你拍的焦點在前面,可能后面就虛了,所以服裝細節可以稍微不用那么講究。但IMAX就不同了,再遠它都能清晰地看見,張譯那塊懷表5000多塊,古董表,一點不含糊,就是要這樣。什么東西都得特別真,不能糊弄人。包括燈,因為美術師曹郁和導演達成共識,要讓對岸亮起來,要超出所有人想象的燈紅酒綠。原來南岸的那些燈全是真的燈泡,動不動就跳閘,根本亮不起來,耗電量太大了,現在只能全換LED,這又是一筆錢。為了實現工業化拍攝標準,我們提前預置燈線,在現場是看不到燈的,燈全在天上,我們整個場景里有3600多盞燈,然后加上那些補光的燈,其他的小燈,總共有上萬盞燈。曹郁就像一個DJ一樣,每天在那打DJ盤。突然有一天曹郁發現,這樓板全封上了,在哪掛燈呢?后期還得拿CG擦掉,不行,敲樓,又重新來。水泥板,特別厚,全部打開,打成一個洞一個洞的,直接把燈掛在上面,特別便于拍攝,多花了大幾十萬。最終我們呈現出一個相對工業化的作品。大家都沒有拍過這么大體量的電影,包括華誼。幾位主創都沒有經歷過這么大的,所以一直都在摸索的過程中前行,挺驚心動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