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怪物來敲門》

[英]派崔克·奈斯 著

[英]吉姆·凱 繪 王祖寧 譯

新蕾出版社

2021.9

35.00元

[英]派崔克？奈斯

英國作家。大學就讀于美國南加利福尼亞大學英語語言文學系，畢業后曾在牛津大學教授創意寫作。曾榮獲包括卡內基文學獎、《衛報》兒童小說獎在內的諸多獎項，其中科幻小說曾被《出版者周刊》評為“近年來最重要的青少年科幻小說”。

自從媽媽生病，且治療過程遠非想象中那般順利，康納開始每晚都做相同的噩夢。夢里，黑暗冰冷，狂風呼嘯，康納無論如何都無法抓住那雙墜向深淵的手……這晚，當他再次在午夜時分尖叫著醒來，一位不速之客出現在了他的窗外。那是一個由古老、神秘的紫杉樹變幻而成的怪物，它要給康納講三個故事，以此交換康納深埋心中、不敢示人的秘密與真相。

怪物來了

零點剛過，怪物就來了——它們總是在這個時間現身。

當怪物出現時，康納醒了過來。

他做了個噩夢。不過，這可不是個尋常的噩夢，而是“那個”噩夢。近來他常做這個噩夢：夢里，四周一片漆黑，狂風呼嘯，他不停地尖叫。夢中的他無論怎么使勁，那雙手都會從他的手中滑脫。夢的結局總會停在……

“走開！”康納對著黑魆魆的臥室低語，試圖趕走噩夢，以免它跟隨自己來到夢醒后的世界，“快給我走開！”

他瞟了一眼媽媽放在床頭柜上的鬧鐘——“12：07 ”。午夜已經過去了七分鐘。他明天還要上學呢，就算明天是星期天，這個時間入睡也無疑太晚了。但他還是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從沒對任何人提起過這個噩夢。他當然不會告訴媽媽，至于其他人，他也不會說的。爸爸一般兩個星期才打一次電話，他不會跟爸爸說什么，也絕對不會告訴奶奶或同學，絕對不會。

任何人都沒必要知道那個噩夢的內容。

康納昏昏沉沉地眨了眨眼睛，打量著自己的房間，然后皺了皺眉。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他環顧四周，腦子稍微清醒了一些。噩夢正從他身邊溜走，但有個什么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還在。這個東西很不一樣，這個東西……

在一片寂靜中，他側耳傾聽，但整棟房子悄無聲息，只有空蕩蕩的樓下偶爾傳來的滴答聲，或是隔壁媽媽的房間里被單發出的窸窣聲。

什么東西也沒有。

但接著，有東西出現了。他意識到，就是這個東西喚醒了他。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康納。”

他頓時感到一陣驚慌，胃不住地抽搐。難道是怪物跟過來了嗎？難道它不知怎的從噩夢中跳了出來，然后……

“別傻了。”他自言自語道，“我都這么大了，哪兒來的什么怪物。”

他的確長大了，上個月剛滿十三歲。怪物是用來嚇唬那些還在尿床的小孩兒的……

“康納。”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康納咽了口唾沫。今年的十月異常溫暖，他房間的窗戶還開著。也許是窗簾在微風中沙沙作響，聽起來就像……

“康納。”

好吧，那肯定不是風聲，而是人聲，只不過他聽不出來說話的是誰。毫無疑問，那人不是媽媽，也根本不是個女人。一時間，他甚至傻乎乎地猜測是不是爸爸從美國回來了，想要給他一個驚喜，只不過天色太晚，沒有來得及打電話，這才……

“康納。”

不，不是爸爸。這個聲音很特別，聽起來恐怖怪異又狂野不羈。

接著，他聽到屋外傳來木頭發出的沉重的嘎吱聲，仿佛有個龐然大物正踩著木地板向他走來。

他并不想起身察看，但他的心里還是有些癢癢的，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會兒他已經完全清醒了，于是他掀開被子，走到窗邊。在幽暗蒼白的月光下，康納可以清楚地看見屋后小山上的教堂塔樓和塔樓旁那蜿蜒的火車軌道，兩條鋼軌在夜色中閃著微光。月光傾灑在教堂的墓園中，那里墓碑林立，碑上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

康納還看見那棵高大的紫杉樹矗立在墓園中央。它飽經滄桑，仿佛和教堂一樣，都是用古老的石頭砌成的。他之所以知道那是紫杉樹，還是因為在他小時候，媽媽擔心他誤食樹上有毒的果實而曾經警告過他。然后就是最近這一年，媽媽會站在廚房，盯著窗外，臉上帶著奇怪的表情說：“那是棵紫杉樹，你知道吧。”

接著，他又聽到有聲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康納。”

就像有人同時對著他的兩只耳朵低語。

“干嗎？”康納說著，心臟怦怦直跳。他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突然變得迫不及待。一片云遮住了月亮，將整個大地籠罩在黑暗之中。一陣疾風呼嘯而至，從山頂沖進他的房間，將窗簾刮得不停搖動。他再次聽到了木頭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是有個活生生的東西正在呻吟，像是整個地球饑腸轆轆，低吼著想要飽餐一頓。

隨后，云開月明。

月光再次灑在紫杉樹上。

那棵樹巍然屹立，出現在他家后院中央。

怪物總算來了。

康納看見，那棵樹樹頂的枝條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張巨大猙獰的面孔，嘴巴、鼻孔和眼睛忽明忽滅，而那雙眼睛正在盯著他。大樹其余的枝杈彼此糾纏、嘎吱作響，化成了兩條長長的手臂，主干旁邊也出現了第二條腿。剩下的樹枝則先后組成了脊柱和身軀。細長的針葉交織著，形成一層毛茸茸的綠色皮膚，看那喘息起伏的樣子，仿佛里面真的藏著肌肉與臟腑。

怪物本來就比康納臥室的窗戶還要高，在化作人形后更是越變越大，身形魁梧，看起來孔武有力。它始終盯著康納，而康納能夠聽到它呼吸時口中發出的巨大聲響，就像呼嘯的風聲一般。怪物用碩大的雙手扒住窗戶兩邊，緩緩低下頭來，直到一對巨目將窗框填滿。它直瞪瞪地盯著屋內，嚇得康納動彈不得。在它的重壓之下，康納家的房子仿佛嗚咽了起來。

接著，怪物開口了。

“康納·奧馬利。”它說。它呼出的空氣夾雜著一股暖洋洋的堆肥的氣息，宛如一陣勁風刮進了康納的房間，吹起了他的頭發。它的嗓音低沉洪亮，帶著明顯的顫音，讓康納覺得自己的胸口也在不住地震蕩。

“我來抓你了，康納·奧馬利。”怪物邊說邊推動房子，把墻上掛的畫搖了下來。幾本書、一些電子設備和一個舊的毛絨犀牛玩具也跟著掉到了地上。

這是個怪物，康納心想，一個貨真價實的怪物。它出現在康納醒來后的真實世界中，不是在夢里，就在這里，就在他的窗外。

怪物要來抓他了。

但康納并沒有逃跑。

事實上，他發現自己根本就不害怕。

他只是感到越來越失望，這種感覺自從怪物現身后就產生了。

因為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怪物。

“那就來抓我呀！”他說。

四周變得異常寂靜。

“你說什么？”怪物問。

康納雙臂抱胸：“我說，那就來抓我呀！”

怪物停頓了片刻，然后大吼一聲，用兩只拳頭砸向屋頂。在它的重擊下，臥室的天花板都變了形，墻上也出現了巨大的裂縫。狂風灌進屋里，呼呼作響，其中還夾雜著怪物憤怒的咆哮聲。

“隨便你怎么叫。”康納聳聳肩，甚至都沒有提高嗓門兒，“我見過比你更厲害的。”

怪物吼得更響了。它的一只胳膊鑿穿了康納臥室的窗戶，玻璃、木頭和磚塊落了一地。那只由枝條纏繞而成的巨手使勁抓住康納的腰，將他拎了起來。康納晃晃悠悠地被拽出了房子，背對著月亮，高舉在后院的半空中。怪物用手指緊緊掐住康納的肋骨，讓他幾乎喘不上氣來。緊接著，康納看到怪物張開大嘴，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而那些牙齒只不過是一些疙里疙瘩的硬木頭。他感到一股溫暖的氣流撲面而來。

接著，怪物又停頓了一下。

“你真的不怕，對不對？”

“對。”康納說，“至少我不怕你。”

怪物瞇起了眼睛。

“你終歸會害怕的。”它說。

最后，康納只記得怪物號叫著張開嘴，將自己活生生地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