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顯靈”

查老三

楊二郎最近有點煩。因為年初的時候，自己承包的山林十年期滿，承租權(quán)被人截胡了。這不，轉(zhuǎn)眼又到了打松塔的季節(jié)，這天，新承包人高大寶帶人去祭拜山神樹，準備開山了。

山神樹是棵百年大紅松，需要有人爬上去，把一塊三尺三寸的紅布拴到樹梢上，能堪此重任的非瘦猴莫屬。瘦猴是打松塔隊伍中的小頭頭，他將紅布往腰間一系，穿上爬樹用的腳扎子，雙手摟著樹干就上了樹。他很快爬到有樹枝的地方，伸手抓住樹枝想繼續(xù)往上爬，誰知口徑有鵝蛋那么粗的樹枝竟被一下拽斷了。

按說這么粗壯的樹枝，別說瘦猴不過一百斤左右的體重，就算三百斤也不可能壓斷它。再看樹枝的斷面，都是嶄新的茬口，這可真出了鬼啦！“斷枝”音同“斷肢”，一直為打松塔的人們所忌諱。瘦猴嚇得趕緊從樹上下來，這種日子出現(xiàn)異象，真的太不吉利了！

高大寶不服氣，從瘦猴腰上解下紅布，穿上腳扎子親自上了樹。結(jié)果，和瘦猴的遭遇一樣，那粗壯的樹枝一拽就斷，茬口都是嶄新的。高大寶這才在心里打起了鼓，難道山神真的顯靈了？

上樹打松塔絕對屬于高危職業(yè)，這些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掙錢的人，心里都有點迷信。出了這事，瘦猴他們說什么也不愿意給高大寶打松塔了。高大寶急得直上火，當初為承包這片山林，他可是下了血本，本來還指望打下松塔掙大錢呢?？涩F(xiàn)在眼睜睜地看著一天天過去，一個打松塔的人都招募不來，高大寶只好痛下決心，低價轉(zhuǎn)包山林。

沒過兩天，楊二郎就上門來了，高大寶一看，心里犯起了嘀咕。當初他眼紅楊二郎打松塔賺了錢，便在競標的時候和楊二郎杠起了承包價，硬生生地將原來每年才兩萬元的承包金，杠到了每年十萬塊，把楊二郎逼得敗下陣來?，F(xiàn)在楊二郎不請自來，高大寶起了疑心，問：“我包著山林沒人愿意來打松塔，你包下來，那些人就愿意跟你干了？”

楊二郎笑著說：“大寶哥啊，這山林我承包了十年，年年祭山神都沒有出過事，打松塔也沒出過意外，說明我命硬?。　?/p>

高大寶哼了一聲，質(zhì)疑道：“怕不是你給我搞的鬼吧？”

楊二郎聽了，正色道：“大寶哥，說實在的，這山林我承包了十年，有感情了。我這次就賭一把，要是我也請不動人來打松塔，那就是我跟這山林的緣分盡了，就算賠上承包費，我也不怨誰。”

既然楊二郎說到這份兒上了，高大寶心想，他愿意觸霉頭，就讓他去好了。高大寶雖然不甘心，但也無可奈何地答應(yīng)了。

可沒過多久，高大寶就坐不住了。因為他看到每天傍晚，楊二郎拉松塔的拖拉機都滿載而歸。高大寶再一打聽，給楊二郎打松塔的正是瘦猴那幫人，他氣炸了！這里面肯定有貓膩！他氣哼哼地跑到山上，要楊二郎給個說法，不然就以欺騙為由，收回轉(zhuǎn)包合同，而且一分錢轉(zhuǎn)包費都不退。楊二郎當然不答應(yīng)，兩人各說各的理，頓時吵成一團。

這時，瘦猴上前一把拉開了他們，問：“你們不管誰包山林，是不是都得指望我領(lǐng)人給你們打松塔？”

高大寶和楊二郎點頭說是。

瘦猴又接著說：“那好，一切因山神而起，不如你們賭一把，讓山神老人家說句話，他保佑誰，這山林就由誰來經(jīng)營。我瘦猴說話算數(shù)，到時候不管你們誰贏了，我都保證帶著這幫兄弟，一個不落地把松塔給他打下山?！?/p>

高大寶和楊二郎也知道，即便誰吵贏了，瘦猴生氣不帶人給他打松塔，到頭來也是白搭，于是就答應(yīng)了。

一起來到山神樹下，只見瘦猴綁好安全帶，穿上腳扎子，轉(zhuǎn)眼間便爬到了一段高枝旁。瘦猴將腰間的保險帶扣好后，一手抓著一根樹枝，低頭對高大寶和楊二郎說：“二位老板看好了，我現(xiàn)在一手抓著一根樹枝，你們一人選一根，誰選的樹枝被拽斷了，就說明山神不保佑他，就得把山林交給另一個人經(jīng)營，此后再不許糾纏不休。一起來的兄弟們可以做個證。這樣吧，公平點，我覺得高老板先選才對。”

眾人都覺得這個辦法甚好。高大寶權(quán)衡了一番后，最后選擇了瘦猴左手抓的那根。

高大寶話音剛落，只聽“咔嚓”一聲，那根樹枝就被瘦猴齊根拽斷了。樹枝帶著一股風，“呼”地落下來，嚇得高大寶和楊二郎慌忙躲閃。再抬頭看樹上的瘦猴時，他竟然解開了腰間的安全帶，右手抓著樹枝，玩起了蕩秋千……高大寶這下無話可說了，只好氣急敗壞地下了山。

楊二郎也驚呆了，等瘦猴從樹上下來后，他擦了把冷汗說：“不信真不行，看來山神爺真的會顯靈呀！”瘦猴聽后“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接著道出了其中的奧秘——

原來，瘦猴很早就發(fā)現(xiàn)，紅松的樹枝受傷后，從傷口冒出的松油會讓傷口很快愈合，讓人很難看出它曾經(jīng)受過傷，但要徹底恢復(fù)得跟原來一般結(jié)實和有韌性，卻需要很長時間。楊二郎承包的山林被高大寶撬包了以后，瘦猴一直都想幫楊二郎再把山林包回來。后來他終于想出一個主意：開春時爬到山神樹上，用鐵錘將底層的幾根樹枝砸傷到一定程度。幾個月后，雖然樹枝的傷處已被松油包裹得看不出痕跡了，但并沒有長結(jié)實，只要猛地用力一拉，就會斷掉。就是這樣，瘦猴先后演了兩場山神“顯靈”的大戲。

楊二郎聽后，心有余悸地說：“要是今天高大寶選的是你右手那根樹枝，你這戲可就徹底砸啦！”

瘦猴哈哈大笑，說：“我有那么笨嗎？實話告訴你吧，我一開始抓的樹枝都是被我砸傷過的，用力拉哪根都會斷！松樹的樹枝成排圍著樹干生長，我拽斷樹枝后，高大寶肯定會分神躲閃落下去的樹枝，我就趁機把右手換到旁邊一根結(jié)實的樹枝上了……你說你還記得我右手開始抓的是哪根樹枝嗎？”

楊二郎恍然大悟，但他還是有些不解地問：“我和高大寶不管誰包山林，你都一樣掙爬樹打松塔的錢，為什么要厚我而薄他呢？”

瘦猴正色道：“還記得我鼓動你去轉(zhuǎn)包山林時說的話嗎？”

楊二郎點點頭，那天，他在家里，瘦猴卻不請自來，要他去接高大寶的盤。楊二郎是十萬個不理解啊，問瘦猴：“他高大寶承包了山林，山神爺顯靈，嚇跑了你們打松塔的工人。我接手了，還是這片山林，誰會來幫我打松塔?。课疑蛋?？接個燙手山芋，等松鼠、松鳥啊把松塔糟踐完嗎？”

瘦猴一跺腳，說：“高大寶是高大寶，你能和他一樣？二哥，只要你把山林包回來，我還像過去一樣，帶人給你干！”

楊二郎疑惑地問瘦猴：“跟我干？你就不怕那個不祥之兆啦？”

“二哥，我信山神顯靈！但我更相信，山神會保佑好人！你就放心去把山林包回來吧！”

原來，楊二郎承包山林掙錢后，出資翻蓋了村小學，接著又建起老年文化活動樓，還給村里鋪上了柏油路……高大寶平時把錢花在賭博、養(yǎng)小三上。瘦猴說：“我父母每天去文化樓活動，我兒子在學校上學讀書，我每天走柏油路，你說我為啥厚你薄他？！”

瘦猴的話讓楊二郎突然覺得，原來好人有好報，真的很靈?。?/p>

（發(fā)稿編輯：田芳）

（題圖、插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