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全球有機農業史研究專著
——評《全球有機農業史》

付文中

（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鄭州 450046）

格雷戈里·A.巴頓（Gregory A.Barton）是英國史、世界史、環境史領域的著名歷史學家，是西悉尼大學和約翰內斯堡大學的歷史學教授，其2018年出版的著作《全球有機農業史》（The Global History of Organic Farming）堪稱迄今為止第一部全面研究全球有機農業史的著作。巴頓在該書首頁就給出了有機農業的一個定義：“有機農業可以被定義為一種依靠生態過程來最大限度減少或消除作物生產對化肥和殺蟲劑之需求的農業系統。[1]1”《全球有機農業史》給予近百年來的全球有機農業以全面的關注。此書基于大量新鮮材料，內容豐富，論證嚴密，新見解多，但瑜不掩瑕，宏偉的著作中難免有一些瑕疵。

1 內容豐富詳實，史料新鮮有趣

《全球有機農業史》內容豐富詳實，尤其是基于新發掘的檔案，講述了許多罕為人知的有機農業故事。該書包括九章，每章的大致內容如下。

第一章主要介紹了早期有機倡導者在農業技術方面面臨的挑戰，尤其是對農業革命進行了非常規的分析。

第二章主要從政治、學術、歷史環境入手，探討了有機農業得以產生的文化土壤。

第三、四、五章約占正文的一半，是本書的核心。這三章主要介紹了艾伯特·霍華德（Albert Howard，1873-1947）一生的有機事業?；羧A德是英國植物學家、有機農業先驅、早期有機農業運動的主要人物。在霍華德指導下，現代有機協議在英屬印度發展起來。另外，這三章還介紹了其他兩個長期以來被忽視的人物，即霍華德的第一任妻子加布里埃爾·馬泰伊（Gabrielle Matthaei）和第二任妻子露易絲·馬泰伊（Louise Matthaei）。露易絲是加布里埃爾的親妹妹。這三章的內容主要取材于以前無法獲得的大量史料，這些史料主要源于馬泰伊家族檔案（Matthaei Archive），尤其是兩姐妹與其家人的通信。此外，這三章還建立在對霍華德夫婦早期出版物的更深入的批判性解讀上。這三章挑戰了人們長期以來對霍華德的固有看法，下面對這三章進行詳細介紹。

第三章主要介紹霍華德在英國的成長、教育和工作經歷?；羧A德于1873年12月8日出生于什羅普郡的一個農民家庭，他在10個孩子中排行第八。他的家族數代人都在混合農場里耕作。他于1879年至1888年就讀于主教城堡男校，該學校的課程側重于將科學應用于農村和農業。在接受公立中學學校教育后，他先在皇家科學院學習，獲得一等榮譽和化學準學士學位（相當于大專學位）；后在劍橋大學圣約翰學院專攻生物學，獲得一等榮譽和學士學位，也正是在這里，他遇到了第一任妻子加布里埃爾。他在這兩所高校所學的專業都與后來從事的有機事業密切相關。劍橋大學畢業后，他先在西印度群島進行了一段時間的教學和研究，后在肯特郡的東南農業學院進行了3年的教學和研究。

第四章主要介紹了霍華德夫婦在印度的生活和工作經歷。1904年底，霍華德在位于喜馬拉雅山和恒河之間的印度普薩（Pusa）農業研究所工作。1905年，他在孟買大教堂與加布里埃爾結婚。當時，加布里埃爾已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植物學家，在《英國皇家學會會刊》上發表了植物生理學領域的研究成果，她對霍華德的工作作出了重要貢獻。在接下來的近20年里，霍華德夫婦在普薩共同研究農業問題，尤其是小麥種植和育種問題。他們共同或單獨撰寫的報告、論文和著作共93項。1924年，霍華德被任命為印度印多爾市（Indore）植物業研究所負責人。在普薩工作時，他已認識到，獲得有益于健康的、高產的作物的關鍵在于健康而肥沃的土壤，但在普薩的工作過于專業化和分割，以至于無法對所有作物及其環境進行研究。然而在印多爾，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開展研究。在新地方，他發現對于大多數印度農民來說，他們不僅用不起昂貴的無機肥料，而且其牲畜太少，也不能提供足夠的肥料。因此，他著手研發一種將作物廢料、雜草、落葉、木屑等各種有機物質制成有機堆肥的方法。至20世紀20年代末，在某種程度上，他已研究出“印多爾方法”（the Indore Method），此法可謂有機農業的雛形。在1931年出版的《農業廢棄物及其作為腐殖質的利用》（The Waste Products of Agriculture：Their Utilization as Humus）一書中，霍華德闡述了農業廢棄物利用的基本原則，強調通過混合動植物殘渣、有效管理有機廢物，來達到微生物對有機物廢物最有效分解的目的。

第五章主要探討了有機主義者對前現代智慧的推崇，尤其是反駁了一個針對霍華德的普遍存在且影響較大的“農民神話”（the peasant myth），即霍華德的有機思想是建立在東方前現代智慧的基礎上的。促使有機農業孕育而生的“文化土壤”是由重農主義的宣揚、對工業主義和國際貿易的反對、20世紀20年代浪漫鄉村文學的興起、因新鮮水果和蔬菜的消費下降和加工食品的消費增長所引發的健康擔憂等因素構成。在德國，魯道夫·斯坦納（Rudolf Steiner）1924年提出的生物動力農業理念贏得相當多的擁護者；朱利葉斯·亨塞爾（Julius Hensel）聲稱，將在花園里發現的石頭碾碎制成的石粉，可以釋放出取之不盡的營養力量。諸如上述之類的看似基于傳統農民智慧的耕作方法將會被快速接受。

長期以來，學者們普遍認為，霍華德的“印多爾方法”主要借鑒了前現代東方農民的智慧，缺乏原創性。巴頓認為，“農民神話”這一偏見的產生主要受到三個“嫌疑人”的影響。其一是霍華德本人。在其暢銷書《農業圣經》（An Agricultural Testament，1940）和《耕作和園藝為健康還是為疾病》（Farming and Gardening for Health or Disease，1945）中，霍華德談到他從農民那里學到的經驗，并且這些經驗“是在他早期的科學出版物中找不到的”[1]88。其二是霍華德的第二任妻子露易絲。1930年，加布里埃爾死于癌癥，霍華德極度悲傷。在加布里埃爾去世大約一年后，霍華德娶了她的妹妹露易絲。露易絲像她姐姐一樣才華出眾，她曾是劍橋大學紐納姆學院的一名古典文學研究員，1915年因出版一部反戰書而被迫辭職。她在霍加斯出版社工作幾年后，于1921年進入新成立的國際勞工組織工作，1924年擔任該組織農業部門的負責人?；羧A德去世后，在露易絲等人的大力倡導下，有機理念傳播到英國的其他地區以及歐洲、美國。露易絲寫過一篇關于霍華德在印度工作的報告，在巴頓看來，這篇報告中包含了一些過分推崇農民智慧的段落。巴頓認為，這些段落或許后來被第三批嫌疑人——環?；顒蛹液陀袡C運動歷史學家一一發現并利用了?！稗r民神話的持續存在掩蓋了艾伯特·霍華德工作的驚人的原創性[1]93”。

霍華德和露易絲可謂有機農業的先驅。正如巴頓所言，“艾伯特·霍華德和露易絲·霍華德經歷了知識的發展和變化階段。直到20世紀30年代末，他們才吸收新傳統主義者的許多農業觀點。很明顯，有機農業運動是伴隨著艾伯特·霍華德在印度研發的印多爾方法與浪漫、生態、新傳統的農業方法的日益結合而出現的[1]104”。

第六章以“混合肥料之戰”為題，展現了那些主張采用以堆肥、伴生種植、混合種植為基礎的有機耕作方式的人與那些認為農業生產需要依賴化肥和農藥的人之間的爭論。20世紀30年代末，羅伯特·麥卡里森（Robert McCarrison）等醫學科學家論證了健康土壤與健康人體之間的聯系。盡管這一研究給予有機農業相當大的支撐，但有機農業理念仍很難令大多數英國農民信服。二戰后，有機農業理念也未能說服英國政府和聯合國糧農組織，因為兩者都是無機肥料的堅定倡導者。

第七章強調有機理念的幸存還應歸功于一些來自世界各地的有機倡導者，如德國的埃瓦爾德·科恩曼（Ewald Knemann）、瑞士的漢斯·穆勒（Hans Müller）、美國的杰羅姆·I.羅代爾（Jerome I.Rodale）等。羅代爾是有機生活方式的大力倡導者，1970年9月18日，72歲的他在迪克·卡維特（Dick Cavett）主持的脫口秀節目中聲稱：“我是如此地健康，以至于我期望能一直活下去?！辈恍业氖?，剛說完這句話不久，他突然癱在椅子上，幾分鐘后就離世了。

第八章為“有機農業的全球化”。首先圍繞英國有機農業的全球化，主要介紹了弗里茨·舒馬赫（Fritz Schumacher）這一重量級人物，他曾擔任過土壤協會主席一職，還簡要介紹了伊芙·鮑爾弗女士（Lady Eve Balfour）、喬里安·詹克斯（Jorian Jenks）等有影響力的人物。然后主要介紹了美國和日本的有機農業全球化情況。

第九章講述了自20世紀80年代至今的有機農業故事，這些故事主要發生在美國。20世紀80年代，有機農業在一些政府政策的勉強支持下重新進入科學主流。自此，有機農業越來越受歡迎，并一直激勵著那些力圖將農業與健康結合在一起的人。另外，作者在此章中用一頁不到的篇幅介紹了有關歐盟有機認證的有趣故事。此書封面很令人懷舊，有必要介紹一下。封面圖園子英國藝術家史蒂文·賓克斯（Steven Binks）的名作《60年代的收割》（60's Harvest）。賓克斯畫過各種各樣的老式農業機械?！?0年代的收割》主要展現了如下景象：在剛收割的田地里，一家農民圍繞一塊紅格子桌布席地而坐，其茶葉裝在藍色條紋的杯子里，三明治裝在用柳條編制的野餐籃子里。他們被左邊的綠色莫里斯小皮卡和右邊的藍色福特森超大型拖拉機環繞著。拖拉機拉著一個裝滿糧食袋的拖車，糧食袋是從紅色麥賽福格森780聯合收割機上卸下來的[2]。就像賓克斯的其他作品一樣，這幅圖能瞬間把那些如今已經上了年紀的人帶回他們的青春時代，但同時也可能讓他們憶起60年代在農田里用汞拌種、撒無機肥、噴灑農藥的情景。將有機農業與懷念過去的農村生活聯系在一起，需要慎重選擇封面圖及其所涉及的時期。

2 書中存在的一些瑕疵

撰寫任何一個主題的全球史都是一份艱巨的任務。完成《全球有機農業史》對于巴頓來說實屬不易，所以書中難免存在一些瑕疵。在閱讀英語原文后，作者發現該書存在以下錯誤和疏漏。

其一，巴頓錯誤地寫到，霍華德“1896年在劍橋大學獲學士學位”[1]57。實際上，霍華德在劍橋大學畢業的時間是在1898年。這一點可以從《自然》雜志發布的訃告內容中得到確認，“霍華德于1898年在劍橋大學自然科學榮譽學位考試中以一等榮譽畢業[3]”。

其二，在參考書目中，巴頓對《農業廢棄物及其作為腐殖質的利用》這部著作標注錯誤。原文是“Howard，Albert.The Waste Products of Agriculture：Their Utilization as Humus.Oxford，1931.”[1]211。這里，巴頓認為此著作僅有一個作者——霍華德。事實上，該書還有一個合著者——耶西萬特·D.瓦德（Yeshwant D.Wad），而巴頓卻遺漏了這一人物。

其三，在參考書目中，巴頓對霍華德的一部著作標注錯誤。原文是“Howard，Albert.The Soil and Health：A Study of Organic Agriculture.London，1947.”[1]211?；羧A德1945年出版了名為《耕作和園藝為健康還是為疾病》（Farming and Gardening for Health or Disease）的著作。此書于1947年在美國被更名出版，其新名為《土壤與健康：耕作和園藝為健康還是為疾病》（The Soil and Health：Farming and Gardening for Health or Disease）。2006年，此書再度被更名出版，其新名為《土壤與健康：有機農業研究》（The Soil and Health：A Study of Organic Agriculture）。依據上述更名過程，可以看出巴頓對霍華德這部著作的標注是有誤的。

其四，巴頓錯誤地寫到，艾倫菲爾德·法伊弗（Ehrenfried Pfeiffer）的著作《生物動力農業與園藝》（Bio-Dynamic Farming and Gardening）“于 1938 年出版……被翻譯成德語”[1]44。法伊弗的母語是德語，這部書最早是用德語撰寫并出版的。另外，此書英文版的扉頁上醒目地寫著如下字：“由弗雷德·?？藸枺‵red Heckel）從德語翻譯而來”[4]扉頁。

其五，巴頓在書中不僅沒有提及諾斯伯恩勛爵（Lord Northbourne），甚至沒有將諾斯伯恩及其作品列入索引和參考書目中，這是一個嚴重的疏漏。任何一部全球有機農業史，如果不提及諾斯伯恩，都是不完整的。諾斯伯恩畢業于牛津大學農業專業，是牛津大學農業講師，也是一位農民。1940年，諾斯伯恩出版了被譽為“有機農業宣言”的著作《指望土地》（Look to the Land），他在書中創造的“有機農業”一詞很快被世界各地采用。例如，杰羅姆·I.羅代爾于1942年出版了《有機農業和園藝》（Organic Farming and Gardening）一書；澳大利亞有機農業和園藝協會于1944年在悉尼成立；英國土壤協會于1946年成立，如今已成為英國最大、最具權威性的有機認證團體。

3 結束語

巴頓的《全球有機農業史》基于一些新發現的檔案和大量新鮮的材料，對有機農業的百年歷史、尤其是英國后期有機農業的起源和發展情況進行了全面、深入地探索，講述了諸多有關有機農業不為人知的故事，尤其是展現了艾伯特·霍華德及其兩任妻子為發展有機農業所作出的杰出貢獻。該著作是一部難得的全球有機農業通史。此書無論對于一般讀者，還是對于研究農業史、世界史、環境史、食品史的學者來說，均具有重要的閱讀和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