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文/阿杜

一

12歲那年的夏天，我們家從農(nóng)村搬到了市區(qū)。

當(dāng)時正值暑假，爸媽一早就出門收廢品去了。我不敢隨便出門，爸媽說城里車多、壞人也多，非常危險。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別人異樣的眼神。

小區(qū)的同齡孩子我見過幾個，但他們都不愛搭理我。因為我父母是收廢品的，他們都不愿意和我玩兒。我還聽見一個胖胖的女人指著我對她女兒說：“那個鄉(xiāng)下人，你別和她一塊玩兒，臟死了！”已經(jīng)12歲的我懂得那些話里的鄙夷和奚落，于是憤然回道：“誰愛和你女兒玩呀，你才臟死了！”說完，我便轉(zhuǎn)身離開，但心里卻很難過。

二

一天傍晚，我看見一群孩子正在欺負(fù)一個男孩。他們嬉笑著唱：“傻瓜，傻瓜，別生氣……”然后一齊沖過去，把男孩推倒在地，還朝他身上扔石子。

“你們在干什么？”我邊喊邊跑前去。那群孩子嘻嘻哈哈一窩蜂全跑光了。我俯下身，把男孩扶起來。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我看，嘴角還掛著口水。我一下明白了。“小朋友，回家吧，要不別人又來欺負(fù)你了?！蔽液皖亹偵卣f?！敖憬悖也唤行∨笥?，我叫柯立子?！蹦泻⑿χ?。

男孩很瘦小，八九歲的樣子。可憐的孩子，但是，我又能給他什么幫助呢？我沖他笑了笑，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敖憬?，我可以去你家玩嗎？”男孩在后面叫我。我沒應(yīng)聲，加快腳步。沒想到，男孩居然一路跟來，邊走邊說：“姐姐，我可以去你家玩嗎？”好心惹了個大麻煩，我轉(zhuǎn)過身，沒好氣地說：“小朋友，你不要跟著我。”

“姐姐，我不叫小朋友，我叫柯立子?！蹦泻⒃俅胃摇Ｎ胰套∨瓪猓D出一絲笑容，輕聲說：“好，柯立子小朋友，姐姐麻煩你不要跟著我。謝謝！”說完，逃也似的跑回了家。

三

沒想到，新學(xué)校開學(xué)第一天，我居然在教室看見了柯立子！見到我進(jìn)去，他樂呵呵地跑過來喊：“姐姐好！”其他同學(xué)哄堂大笑。我漲紅了臉，真想挖個地洞鉆進(jìn)去。怎么會遇見柯立子呢？他看起來只有八九歲的樣子，我迷糊了。

柯立子整天“姐姐！姐姐！”地叫，班上的同學(xué)都嘲笑我。我實在忍無可忍了，一天課間，我很嚴(yán)肅地對他說：“柯立子，我們是同學(xué)，不要整天叫我‘姐姐’。你再這樣叫，我就不理你了。”柯立子懵懵懂懂地看著我，可能我臉上的表情很兇吧，他怯怯地點了點頭。

我感覺得到柯立子一直想和我說話，但他又怕惹惱我。每天放學(xué)后，我們一前一后走回小區(qū)。我知道他在后面跟著我，但他沒有來煩我，也就隨他去了。

有一天，我解題忘記了時間，很晚才出教室。等我到了校門口，發(fā)現(xiàn)柯立子竟然還站在校門口。看見我出來，他趕緊跑開。我追過去，攔住他問：“你剛才一直在等我嗎？”柯立子點點頭?！澳愀陕镆任?？你不會自己回家嗎？”“杜杜，你在學(xué)校做什么？”柯立子答非所問?！拔医卸庞钚?，不要叫我杜杜，多難聽！”我糾正他。

看著身邊比我矮一個頭，又長得瘦小的柯立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為什么要討厭他呢？一路上，柯立子和我說了很多話。我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那么傻，完全可以交流，有時還會冒出幾句很有趣的話，逗得我直笑。

四

和柯立子熟悉后，我經(jīng)常跑去他家玩?？铝⒆拥母改付际且魳防蠋?，他們對我很熱情，很感激我愿意成為柯立子的朋友。

柯立子喜歡唱歌，在家里經(jīng)常練習(xí)。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柯立子的歌聲那么動聽。他唱歌時，神情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特別投入和專注。我也喜歡唱歌，但我知道在城里學(xué)這些要花很多錢，所以從不敢跟父母提。看著能夠?qū)W唱歌的柯立子，我很羨慕。

我想，一定是我羨慕的眼神暴露了對學(xué)唱歌的渴望。有一天去柯立子家，他爸爸問我想不想跟他學(xué)唱歌。我很想，但我還是口是心非地?fù)u搖頭。可能柯立子爸爸猜出了我擔(dān)心錢的事，于是笑著說：“完全免費(fèi)，我教你。”

就這樣，我和柯立子一起跟柯叔叔學(xué)了3年唱歌，直到中學(xué)畢業(yè)后，柯立子一家搬到其他城市，我們才分開。

五

離別后，我收到了柯立子寄給我的一張碟片，里面錄制了10首他自己演唱的歌曲。夜深人靜的晚上，我關(guān)上燈，佇立在窗前，望著蒼茫的夜色，任由如水的音樂將我席卷。

柯立子天籟般的歌聲一直撞擊著我的耳膜，他在唱：“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我的淚在瞬間奔涌。原來他一直都懂，懂別人看他時異樣的眼神。

柯立子媽媽曾說，我是柯立子最好的朋友，也是最重要的朋友。我的出現(xiàn)，照亮了他暗淡的少年時光。可是，她不會知道是，柯立子用自己的方式走進(jìn)了我的世界，用他的方式與我建立起了一份真摯的友情。他的出現(xiàn)，他的堅持，他的友情，給了當(dāng)年那個初入城市、惶恐不安的我許多的安全感和溫暖。

很慶幸，我和柯立子是最好的朋友，我們沒有讓回憶充滿遺憾。